第153章

  薛凝是法医,验的是死人骨头,不过看活人的岐黄之术也略懂些。
  她听着长孙昭肺有杂音,就是那次遇袭受的伤?
  所谓装病,但真病也是看得出来的。
  就好似长孙昭,肺部杂音骗不得人,面上那种病气也是画不出来的,长孙昭这身子确实极虚。
  薛凝又想起自己那个推理,长孙昭为了杀容兰,不但杀个弟弟助助兴,还把自己身子弄成这样?
  左思右想,多少也有点儿不合逻辑。
  长孙昭刻意侧过头,避着薛凝咳嗽。
  他用丝帕捂住了嘴唇,松开时,丝帕之上一抹鲜红露出,鲜艳夺目。
  长孙昭是咳出血来了。
  对方飞快将这块沾血帕子收入怀中。
  阳光之下,长孙昭样子虽好看,面颊却浮起冷白病气。他虽年轻,却有一种寿岁不长的气息。
  要是看相的来说,必说长孙昭这副样子是个短命相。
  他说道:“阿兰的事
  ,我亦是十分心痛。我至今并不明白,有什么人一定会杀她?”
  “不用官府来我,我心里也想了许久,想谁那样心狠,一定非要杀了她。兰儿那样的性子,不至于结仇啊?”
  长孙昭面上也透出了几分黯然之色。
  他态度虽配合,不过却并未说出什么有用信息。
  这时茶汤煮好,奉至两人跟前,长孙昭也邀薛凝用茶。
  薛凝穿来这个世界,已习惯在茶汤里加姜等香辛料了。可北地郡煮茶不仅仅如此,还因地制宜,在茶汤中加了牛乳。
  薛凝绝不能接受咸奶茶,这是她最后尊严!
  她略迟疑,接过茶碗时,未留意到汤水温度极烫,故不免打翻。
  热茶泼了长孙昭一袖子。
  长孙昭略皱眉,拂开袖子查看。
  他手臂上有个梅花烙印!
  薛凝一僵,一缕冰冷凉意如此传来。
  她当然会想起越止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
  裴后入宫前,其实嫁过人,只是克死的丈夫,才有了这么个极显赫的二婚。
  皇后娘娘不但有夫,且还有过一子。
  只是这个孩子存在有些尴尬,故也隐去不说,只在其手臂上烙下这么个印记,以后好做凭证。
  薛凝当然还未确定,但万一凶手真是长孙昭呢?
  薛凝不敢想。
  裴后受宠,又有手腕,擅长点石成金。这玄隐署成立,未足年余,裴无忌就声势大增,少年得意。
  侄儿已如此,那亲生儿子呢?
  长孙安这些年被提拔,如今已是封疆大吏,十分了不起。而且长孙昭也被千万恩宠,吃喝用度皆是最好的。
  这一切,当然是看着皇后娘娘情分。
  薛凝情不自禁去摸自己手腕上的六珠镯子,自己能被提拔为六珠女官,也是裴后使了力。
  薛凝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不配,但裴皇后确实也是慧眼识珠。
  要说知遇之恩的感激,薛凝心里肯定是有的。她虽担心自己成为裴氏依附,但不至于不知好歹连知遇之恩也不认。
  薛凝心里乱糟糟的,她又想起了越止懒洋洋的说过的话。
  说裴家素来大方,但凡为裴家做事,让裴家舒心,皇后娘娘必然会好好报答。
  可这话也要分两头说。
  若让皇后不快,是否会让这个人一世不痛快?
  人有亲疏远近,哪怕是亲儿子,这孩子不似裴无忌经常在皇后眼前晃,未必有裴无忌分量重。更不必说如今裴皇后也为陛下生下孩子了。
  但长孙昭虽没这个见面情,皇后也必然有几分歉疚之意。
  看长孙昭这样锦衣玉食,备受爱宠,甚至将长孙安亲儿子比下去,分量肯定不轻。薛凝甚至可以笃定,长孙昭若有事,裴后是会愿意为这孩子做这些事的。
  裴家就是这么个家族文化。
  薛凝微微恍惚。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幸好长孙昭回马车去换衣服了,否则薛凝说不准会失态。
  等长孙昭换了一身衣,薛凝也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又向长孙昭赔罪。
  长孙昭性子看着倒好,也没显出生气样子,只摇摇头,说无妨。
  薛凝:“容娘子死的那日,长孙九郎那日也死了,当真十分可惜。”
  长孙恩家族序齿排第九,故薛凝又称长孙九郎。
  长孙昭容色微微有些恍惚,浮起了几分痛苦之色,然后说道:“那日之事,我也不想再提了。”
  薛凝也不好追问,毕竟明面上她只为容兰那桩案子过来的。
  她想着方才长孙昭露出的手臂,除了那梅花印记,还有一道道已愈合刀痕,观之触目惊心。
  也不知谁将长孙昭恨成这样子。
  自导自演真能做到这一步?
  薛凝又问了几个关于容兰的问题,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已消化完这桩消息,情绪上已经比较淡定了。
  薛凝比较敏感,也留意到长孙昭颇有谈性,似刻意找话题,要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长孙昭时不时在看薛凝。
  这虽是薛凝故意为之,但也让薛凝怪不自在的。
  长孙昭口中说道:“兰儿为人很好,不会跟人结什么深仇大怨。故我不免想,也许和她自己为人没关系,也许因为和我在一道关系。也许,跟从前婉儿的死有关系?”
  他目不转睛看着薛凝,眼里流淌企盼热切。
  薛凝吃不准长孙昭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长孙昭话语却渐渐急促起来:“都是跟我相好过,我身边的女娘一个接一个出事,为什么会如此?靠着我的人,始终便会不幸。”
  “也许,我不该接受兰儿,我知晓她只是忘不了裴家二公子,我并不爱她,只是不忍拒她。”
  “那时,她已处于最低处,最是伤怀不过,心里又十分沮丧。我也不忍推开她,只盼她在我身边歇一歇。她身心俱疲,等歇息够了,再离开。更何况——”
  “她又那么像婉儿,我怎忍心拒绝?”
  薛凝不意长孙昭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世上居然有这样深情钟?
  这样的好人,薛凝也是见过,就是沈偃。
  甚至沈偃也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沈偃说想要刘婠歇一歇。
  莫非沈偃这个绝世大圣父还有第二个?
  薛凝面上狐疑,面颊却流露出适当的感动之色。
  男人似总是相信,女子会爱上别人的爱情。
  长孙昭苦涩一笑,说道:“可我真心爱着的,却只是婉儿一个。”
  长孙昭这人设居然还是个纯清系。
  长孙昭继续说道:“也许是我害了她们,否则为何总是我身边的女子死于非命?”
  这是薛凝疑惑,长孙昭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第122章 长孙昭像个死人似的
  长孙昭没提薇娘,薛凝想了想,不好打草惊蛇,亦是未提。
  眼见差不多,薛凝便向长孙昭告辞。
  长孙昭却似有些舍不得,忽又说道:“兰儿之死,说不定跟婉儿有关。薛娘子,可愿意一道去景家,见见婉儿父母?”
  要说做贼心虚,至少长孙昭身上却看不大出来。他主动邀约,只盼和薛凝多说两句话。
  薛凝虽有些错愕,倒也不反对。
  她望向卫淮,卫淮领着几个侍卫就在不远处。
  这青天白日的,长孙昭大约也是做不出什么。
  长孙昭上了马车,有邀薛凝一道。
  不过薛凝会骑马,因而也婉拒了。
  长孙昭看着薛凝上了马,这薛娘子纤纤弱弱的,不过却有一股子的英气。
  薛凝倒是把防晒看得重要,取了竹丝斗笠,稳稳当当戴在头上。
  长孙昭忍不住拿薛凝跟自己相处过女娘相比较。
  景婉比较斯文,一块儿出行时会跟自己一道上马车。至于容兰,容兰胆子大些,总会骑马。
  长孙昭便觉得薛凝更像容兰一些。
  然后长孙昭目光往下移,薛凝手掌挽着缰绳,骑马有模有样的,动作也很娴熟。
  还有就是薛凝腰间系着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是裴无忌所赠,长孙昭仔细盯着,看了老久。
  长孙昭收回目光,忽而问道:“薛娘子,你大约跟裴二公子很熟?他随身佩戴之玉,如今也给了你?”
  这枚玉佩裴玄应曾经给过容兰,后因两人生出龃龉,于是这枚定情之物又回到了裴玄应手中。
  薛凝一怔,然后回过味儿来,捋顺是怎么回事。
  她说道:“是裴少君所赠,谢我帮衬了沈少卿。”
  给薛凝玉佩的是裴大不是裴二,她跟北地郡贵族男女几角恋没关系的。
  薛凝有些尴尬,顺手将这枚玉佩摘下来。
  她觉得长孙昭口里温和,但观察得却很细,似暗暗将自己打量,观察得巨细无遗。
  长孙昭掩住目光,只说道:“我只是未见大公子佩戴过,只见裴家二公子佩在身上,后来又赠给了兰儿。大约裴少君也不屑佩戴,他那样性子,自然不能跟人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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