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我想,是有人希望他身边不能有孩子。”
  唐济成过婚,但有人希望唐济跟没成婚一样,儿子啊女儿什么都不存在。
  郭瑛心思细,也察觉了些蛛丝马迹。
  “再之后,我旁敲侧击,唐家二老对田嬅颇不满意,觉得田嬅没什么礼貌,待他们也很不耐烦。”
  田嬅本来就是低嫁,她虽看中了唐济,但未必看中唐济整个家。
  郭瑛虽未见过田嬅,也隐隐察觉田嬅的恶意。
  说到此处,郭瑛静了静,然后嗓音微酸:“说到底,也许本应怪我,怪我不该再与唐家来往。”
  她不甘心,她为唐济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被别人摘了果子。
  田嬅做了唐家新妇,生儿育女,那她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只是想让两个孩子从飞黄腾达父亲身上分得多些。
  自己再努力,也不过是经营个酒肆。
  以后女儿说亲,儿子仕途前程,总是要借亲生父亲之势的。
  若两个孩子长久不跟父亲家里人见面,哪里还有情分?所以她总是会带着孩子,去凑一凑,这样见见父亲,又跟祖父祖母说说话。
  到底是亲骨肉,唐济总不能全忘了。
  “有时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把孩子送回去?可唐郎新妇不会喜欢这两个孩子,他们必然会受许多委屈。为了那么远未来,现在便让他们熬着受苦,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呀!”
  “再说唐济也不想要,他不喜欢他们,总是淡淡的。”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存这些心思,若我跟唐家早断了来往,两个孩子不会死!不会死了呀!”
  “冬儿、照儿都很孝顺,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对我这个母亲也很亲近。”
  “可我只是想要他们过得好些。”
  她小时候就是个馄饨娘子,跟在阿母身边帮衬,踩着箱子做活。
  后来攒了钱,想买件漂亮发钗,她那粗糙手指抚过精致发钗时,也见着店里伙计眼里嫌弃。
  于是她不甘心,她想改变命运,唐郎也曾许她美梦,说必然会出头。
  可等唐济出了头,也立刻舍了她。
  于是她咬牙,在东市开了酒楼,幸喜生意也还不错。
  那天得知阿冬能读书写字,接触些贵族女眷,郭瑛也很欢喜。
  她搂着女儿:“以后,你便少来厨房帮衬,不用做些粗活。字念得多了,打扮漂亮些,借着你爹名头,以后斯斯文文的嫁给一个好人家,十指不沾水。”
  阿冬却摇摇头:“阿娘,我才不想呢,我就喜欢做菜,以后我要做楼里大厨,我不要斯斯文文。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开心得很。”
  郭瑛捏着女儿捏勺握刀手掌,擦了擦,忽而有些心酸,忽而很是想哭。
  孩子这样啊,仿佛肯定了很多年前被烟火熏得一身自己。
  她觉得这样很好的。
  而今郭瑛泪水不断落,她说道:“阿冬很乖的,她从未嫌弃我这个当娘的没让她做官家姑娘,没有啊,她不知道多懂事。”
  郭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149章 薛娘子她是很好很好的
  郭瑛撕心裂肺的哭了好一阵,薛凝并未相劝,而是任由郭瑛狠狠哭一场。
  一个人许多事闷心里,若不狠狠哭一场,说不准会生出病。
  这么些日子里,郭瑛东奔西跑,只盼将唐济送进去,则必定没有机会这样狠狠的哭上一场。
  而人有时候是需狠狠哭一哭的。
  郭瑛狠狠哭了许久。
  直至郭瑛哭够了,薛凝让人换了温热茶水,安抚一番。
  待郭瑛情绪平静些,薛凝便让郭瑛描述,自个儿描画出郭瑛当日所看到发钗样式。
  薛凝字写得丑,不过绘图倒是很娴熟。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可因印象深刻,郭瑛倒是记得很清楚。
  薛凝画好,给郭瑛看看,又修改了几处,也大差不差了。
  事上无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郭瑛买下薛凝寄卖护身符,又求至薛凝跟前,见着的人也不少。
  裴后设了梅香堂,挑一些女孩子来读书。
  薛凝每隔几日,也会去梅香堂上半天课,教一教来梅香堂读书的女孩。
  因这桩案子的缘故,薛凝也颇惹了几分留意。
  譬如她方至学堂,便有人寻她说话。
  窦芙是田嬅手帕交,人前素来跟田嬅好,田嬅说什么她也赶在一旁应声。
  而今窦芙来寻薛凝,跟薛凝说话:“薛娘子,听说那个馄饨娘子跑去法华寺,跟你又跪又哭,也不知真不真?”
  窦芙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面上虽和气,却似暗暗在打量薛凝神色。
  若换做原身,因为田嬅的缘故必然不会理会窦芙,不过薛凝却看出些弯弯绕绕。
  田嬅脾气大,性子也比较刻薄,窦芙阿父官小,不好与之置气。故素日里来往,窦芙便会忍些气。
  因窦芙会忍气,那么田嬅便会不客气。既然不客气,那么便少了几分收敛。
  窦芙会忍一忍,可这样忍时,通常也不是有什么真心情意。
  薛凝也察觉其中微妙处,倒是觉得可用一用。
  她不答窦芙的话,只从怀中取出布帛,上有按照郭瑛描绘画的发钗样式。
  如今虽已有草竹浆液制成的纸,却不耐储存,也是易碎。故虽有了纸,很多时候仍用竹简和帛布记录。
  薛凝问:“这钗窦娘子可识得?”
  依薛凝瞧来,倒仿佛是宫里样式。裴后对薛凝多有恩赏,薛凝也有几件宫里赏赐首饰。
  窦芙瞧了瞧,居然说道:“这不是从前赵昭赵娘子的发钗?”
  赵家尊贵,出
  了个赵皇后。哪怕皇后被废,赵家声势也还在。
  去年赵家女儿赵昭进京,可能是为显宽厚,又或者为了安抚赵氏,裴后对其加以封赏,将赵昭抬为清淑郡君,又有许多恩赏。
  赵昭性子温婉,进退得宜,又颇有才学,一时人人称赞,风头无二。
  大约陛下也喜爱这样的一团和气。
  这枚发钗那时就戴在赵昭鬓发间,这般熠熠生辉,亦显得赵昭光彩夺目。
  说到底,耀眼的不是这枚发钗,而是宫里对赵昭抬举。
  至于赵昭性子温和,与人为善,那倒只是添头罢了。
  窦芙说道:“那时也有传言,说宫里喜欢赵昭,有意赐婚。许是要挑个皇子,再不然就是裴少君,总之说得十分真切。不过这些话之后也没了影,没几个月,赵娘子又离开了京城。”
  窦芙目光流淌几分探寻之色:“可是与案子有什么相干?赵娘子后来倒也没带这枚钗了,听说怕显得太招摇。还是别有什么内情?”
  她蓦然又掩唇一笑:“还是薛娘子念着裴少君?”
  薛凝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她不是讨厌裴无忌,她也不是不喜欢裴无忌。她如今跟裴无忌也有一点儿暧昧小拉扯,薛凝也不反感这样的小拉扯。
  虽如此,她也不喜欢因为这样缘故,自己事事都扯上裴无忌。
  不过薛凝将这缕情绪掩饰很好。
  有时你露得越明显,旁的人越喜爱拿这样的话儿打趣。
  薛凝也不被带偏:“如此说来,赵娘子逗留京城那几月,也是风头正盛。听说她性情很好,不似我从前那般不懂事,想来田娘子也很喜欢她?”
  窦芙眼里掠过一缕奇异光芒,口里说道:“薛娘子自然懂得很,自然是,如薛娘子所言。”
  窦芙说话滴水不漏,可意思还是透了出来。
  一年多前,赵昭是人人艳羡。那时不但宫里又给封号,又多有恩赏,别人眼里,她还将有一门绝好的亲事。
  而田嬅气量却不怎样,哪怕不见得有仇,亦未必合得来。
  窦芙暗暗伸手,扯住了手帕,心里却嗤笑。
  凑田嬅身边的,也都是家世不如田嬅的。还不是因为田嬅脾气大,相处时总得让让她。若家世相当的女娘,有几个能忍下气?
  不过这时,窦芙脸色神色也变了一下。
  薛凝察觉到了,亦瞧见了田嬅。
  窦芙迎了上去,田嬅面上也并不如何好看。
  薛凝已将这块帛布收好,估摸着田嬅并不愿跟自己说话,故亦不去勉强。
  不过田嬅并不打算罢休。
  她目光在薛娘面上逡巡,这些日子田嬅很留意裴无忌。
  是为了薛凝而特意留意的裴无忌。
  田嬅本来对朝堂之事并不感兴趣,她嫌那些事烦闷,可谁让薛凝是她对头?
  有些人就是那样,很容易轻易恨一个人,又因为这极容易生出的记恨生出愤恨和不平。
  哪怕原身,也没跟田嬅怎么样,可能有一些口角争执罢了。
  可现在薛凝又回来了,虽无几个深交,却也跟来梅香堂讲学的贵女们有说有笑。
  至少也不是众人嫌了。
  没人提从前的事,可田嬅自己记得,她觉得私下必有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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