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薛凝不去想这些。
  她上了马车,裴无忌跟她聊聊案子。
  裴无忌:“田嬅和唐济,你猜哪个是主谋?”
  薛凝想想说道:“我想无论是哪个,另一个必然是脱不了干系。”
  薛凝心里更猜疑田嬅一些。
  唐济秉性薄情,但已与郭瑛达成某种平衡,没必要如此。
  但田嬅看着却并不平衡,也是心下仍有不足之处。
  但就像薛凝所说那样,无分主谋从犯,这二人牵扯极深,哪个都不干净。
  而这桩案子也是极恶心。
  裴无忌:“我也让玄隐署帮衬查一查,无论如何,案发当日,这二人行踪总是能查出来。”
  薛凝道谢:“那便有劳你了。”
  薛凝如今也有能使唤人手,卫淮等几人已经外出查探问话,不过总归没有玄隐署人多。
  裴无忌嗯了一声,他盯着薛凝,然后说道:“过两日,便是你生辰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薛凝,薛凝当然也知晓他为何欲言又止。
  薛凝而今客居在法华寺。
  前两日翠婵也提及,也跟云蔻一道操心薛凝生日怎么过。
  从前薛凝住在宁川侯府,宁川侯府面上总归要过得去,也会凑一桌子摆生日宴。
  而今薛凝住在寺里,那就不好过生日了,这便是身为孤女的坏处。
  薛凝倒不至于惆怅,又想近些日子要办案子,生日那天吃碗寿面,让翠婵云蔻说几句吉利话,也就是了。
  未曾想裴无忌居然问。
  薛凝:“我还要查案子,今年也将就些,裴少君不必担心。”
  裴无忌嗯了一声,蓦然捏紧了缰绳。
  他想田嬅真是可厌,他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扫兴致,可一个忠臣孤女不该由田嬅那样嘲讽。
  他不喜别人同情自己,推己及人,故裴无忌也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惋惜之情。
  等裴无忌送薛凝回到法华寺,亦有寺中女尼暗暗打量。
  裴少君模样生得越发好看,但似越发凶狠吓人了。
  青年素衣俊容,已不轻显怒色,可一双眸子已蕴寒水,渐渐有些少年臣子深沉味道。
  可薛娘子却与之有说有笑,好似察觉不到。
  云蔻和翠婵好些,两人见过裴无忌在北地常来关心薛凝,也不觉得裴少君多可怕。只是两人总觉得裴少君总认真看着自家姑娘,仿佛,也过于关注些。
  不过裴少君举止倒无无礼之处,两人倒觉得还好。
  第152章 真凶
  夏日将近,越止素来畏热,亦换了些轻薄衣衫。
  裴无忌要“养病”,越止自显更为清闲。
  他这个外食爱好者又叫了汤饼外送,却不是锦食楼出品。
  于是这汤饼果然让越止很失望,面太软,汤头又太咸,总归及不上亲自堂食。
  越止便忍不住埋怨。
  店大欺客,生意好,便有懈怠处。
  他已怀念锦食楼的馄饨。
  阿冬那吱吱喳喳小姑娘送来的热馄饨,送来时馄饨软硬正好,馅儿又很鲜美,恨不得让人想要多吃几碗。
  越止嚼着伴随埋怨越显难吃汤饼,愈发嫌弃。
  不过要说起来,吃馄饨也能吃出麻烦。
  就因吃了几碗锦食楼馄饨,那郭娘子也是会套近乎,竟眼巴巴凑过来。
  先和离被弃,再失了一双子女,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郭瑛再能重整旗鼓,也失了心气儿,近乎绝望。
  她跪了薛凝,但也不仅仅跪薛凝,她还找上越止,希望这个越郎君给她出个好计策。
  而她之所以跪越止,自然是因为越止那个放旁人耳里极坏的名声。
  越止挺喜欢吃锦食楼的馄饨,对郭瑛也挺和气的,也未露出什么不耐烦之色。
  他道:“我不是什么乐于助人性子,若旁人求一求我便帮忙,岂不是似薛娘子那样整日忙得要死,我只图些好处。”
  越止又道:“你锦食楼的馄饨做得不错,我每隔几日,又或者小半月,总会叫外食。你需免我银钱,且每次做得鲜香,不能有一次做得不好。”
  郭瑛面上犹挂泪水,却不由得怔住了。
  越止凶名在外,她还以为越止必然十分刁难,纵然答允,也会提个反人类要求。
  未曾想越郎君要求竟如此简单,这越郎君竟有些像菩萨了。
  她慌忙答道:“是!好!
  这不难,我必尽心。”
  越止手指比唇前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话我且先跟你说清楚,免得显得哄骗你了。”
  “你家事闹得这样大,住法华寺的那位薛娘子必是知晓的。这案子并不难,凶手也谈不上如何聪明,薛娘子必会查出来。裴少君喜欢她,还有个皇后娘娘,此事必能水落石出,此处也用不上我。”
  “你去庙里拜神,各样神保佑的方向也不同,五爷求财,文庙求官,观音送子。而今你跪我,我办的是另样的事。”
  郭瑛喃喃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本朝以孝治天下,子杀父是大逆,但父杀子却未必判死。再来就是田嬅,她阿父是朝中高官,母亲更是溧阳公主。”
  越止叹口气,摇摇头:“这些都是小事,我是说,就算二人伏法,当真死了,难道这样便够了?”
  郭瑛一怔!
  越止:“你费心照拂两个孩子那么些年,性子也养得好,眼看着好日子已经有了。可偏生有人将你触手可及幸福打个粉碎,你以后怎么办?谁能知晓你多痛苦,多难受,又是多么绝望。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可恨的事?难道只轻飘飘抵命就够了?他们两条命比起你两个孩子能值什么?”
  他越说,郭瑛呼吸越促,容色越凄,乃至于郭瑛哭得咬牙切齿:“不够!远远不够!”
  怎么能够?怎么这么就算了?谁知晓她这个母亲有多痛苦?
  旁人同情她,可也有别的的议论。她咬着牙讨公道,不给孩子下葬,别人说她因失子失女,性子显得偏激了些。又有人说她愚蠢,明明和离,还带孩子去唐家跟前凑,虽是可怜也是有错。再有人说,田嬅出身尊贵,必然跟这样贵女没关系,不过是被唐家纠缠上了。
  她可以不理会这些议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议论的人多了,总会有些挑剔受害者的话。
  她只知晓市井坊间的议论也就那几日,很快就会失了兴致,哪怕这其中有两个惨死的无辜孩子。那些同情、关注只是一时,之后她再絮絮叨叨,咀嚼自己痛楚,也会平白惹人厌烦。
  说到底,体会绵长深邃痛苦的,也只她一个。
  她此生此世,如坠噩梦。
  越止竟说得极对,远远不够!
  待落实了文书,薛凝便下地窖验尸。
  若旁的案子,薛凝僭越些也没什么,可而今这桩案子涉及御史中丞及溧阳公主,那么薛凝自是要让人挑不出错处。
  天气炎热,地窖里也堆了冰,呈着两具童尸。
  虽见惯生死,薛凝还是生出几分酸楚之意,不过亦很快定下神。
  之前仵作已验过,两个孩子皆系溺水而亡,口腔鼻道中有泥土、水藻等物,乃是生前吸入。
  薛凝复验,照例还是先戴手套。
  两名小死者符合溺水身亡死亡特征,唇角有干涸泡沫痕迹,眼下有因窒息产生血点,齿跟也因缺氧而呈现较为鲜艳颜色。
  薛凝先验唐照,唐照左指骨食指中指骨折,指甲处有青苔,指甲有撕裂脱落。
  孩童落水,手掌乱抓,以至于指甲如此痕状。
  童尸后颈处并无掐痕,但薛凝细细检验对方头部时,发觉颅顶有撕扯伤痕。
  因被头发所掩,之前仵作并未验看到。
  薛凝取剃刀,刷刷几下,尽褪青丝。
  于是唐照头皮处撕扯上十分明显。
  是有人扯住孩童头发,死死按入水中,撕扯力气之大,导致扯下头发联同一块头皮一道。
  行凶者心思十分凶狠,又颇为缜密。
  若以手按颈溺水,难免会留下指印。当初郑珉杀死姚秀,就是靠薛凝对比指骨显出真凶。
  这些案子被当作故事在市井坊间传播,必然被有心人听见,必然也加以避免。
  于是乎凶手是抓扯头发施展暴力,将人按入水中。
  检验完阿照,薛凝又来看阿冬。
  女孩儿死了几日了,皮肤也泛起了一层青黑色,不过依稀可辨活着时候确实个俊秀的女孩子。
  薛凝定定神,如法炮制,剃光阿冬头发。
  和阿照一样,阿冬头上也有被扯坏头皮。
  女孩儿指甲间有异物,薛凝取出一枚细细竹签子,轻轻挑在白帕上。
  凑光一看,应当是碾磨香料颗粒。
  这说明阿冬挣扎时曾手脚贴近过凶手?
  那如此说来,也更容易留下些证据。
  等薛凝撬开阿冬嘴唇时,发觉阿冬掉了一颗牙,她蓦然眯起了眼珠子。
  待搜证检验完毕。
  薛凝深深呼吸一口气,她摘了手帕,向面前这具尸首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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