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譬如唐济领着一双儿女外出玩耍,回去后只推脱这一双儿女被拐子拐走。
  可在外人多眼杂,尸体更不好处置,故也作罢。
  最后二人商议,干脆就在唐家行凶,溺死两个孩子后,再推脱成小孩儿玩闹失足溺水的假象。
  比起田嬅的兴致勃勃,唐济始终有几分犹豫的。
  可田嬅说得对,他也不乐意郭瑛总带着两个孩子来他家里走动。
  是他对不起郭瑛,正因为对不起,所以不想见。
  郭瑛也太会闹腾,和离之后,竟未见颓势。她竟不在街边卖馄饨,而是开起酒楼,还开在东大街,还生意不错。
  锦食楼虽只开了半年,生意却是很好。
  旁人津津乐道的也不仅仅是美食,还有郭瑛这个弃妇自立的故事。
  唐济甚至觉得郭瑛是故意为之,拿自己无过被弃的故事卖惨求名。
  这故事听了,人高低要去尝个咸淡,郭瑛又确实在吃食上下过功夫,连越郎君那般挑剔的都说好。这一来二去,揽来的客也都能留得住,还能口碑相传引些新客来。
  郭瑛可知这样使得自己极尴尬?
  他知晓郭瑛无过被休,会引来别人同情,会在道德上谴责自己这个负心汉。
  可这些旁人无谓同情根本不值一提。京里每天都又有许多的新鲜事发生,于是没几日便会转移了注意力。
  他笃定那些议论声会消
  失得很快。
  然而唐济却算错了。
  郭瑛会蹦跶,锦食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提自己无过休妻的人也越来越多。唐济升得快,难免惹人嫉,于是同僚便总拿郭娘子阴阳,说唐济好生无情。
  待他回了家,家里父母也是见识浅的,总拿将娶新妇和休弃的新妇比较。田嬅性子拧巴,本又是低嫁,自然没耐心讨好谁。二老虽然跟郭瑛没多深情意,却也总觉得先头那个好些。
  唐济亦是不厌其烦。
  于是他起了心,留了意,发了狠。
  他不愿意郭瑛再跟家里来往,不愿再见那一双儿女。
  而且郭瑛还折腾更厉害,皇后娘娘要教化百姓,弄些贵族女娘教寒门出身姑娘念书识字,郭瑛居然把阿冬塞进去。
  那些议论怕是没完没了!
  他内心之中还有隐秘不快,郭瑛离了自己,该泪流满面,该痛苦不堪,该无力生存。可前头那个妻子日子却风风火火,倒似从前被自己拖累了一般。
  一个市井妇人,委实是太会折腾了。
  他隐隐有嘲弄自己前妻之意。
  池塘里水波缭乱,两条性命扑腾挣扎,乃至于最后归于平静。
  唐济松开了手掌,他大口大口喘气,宽袖之上沾染了水池边的青苔泥土。
  那一刻唐济眼神,魔也不过如此。
  【死便死了,我总归会有别的孩子!】
  【如了田嬅之意,顺了她的心,以后她便再不能逃,我要借着她往上爬!】
  【是郭娘!折腾什么!日子不安分,整日里闹腾!】
  【阿冬,阿照,你们可不能怪阿父。既是我骨肉,既因我得命,我杀之亦应当!】
  【死了吧!死了吧!】
  薛凝松开手指,如遭雷击。
  她瞪大了眼睛,虽不是第一次了,却也犹觉一股寒流淌过了身躯。
  她只觉通身冰凉。
  云蔻取了热水,服侍薛凝净手。
  薛凝一根根搓着手指头,平复心里凉意,她想自己确实算错了。
  之前她以为动手的是田嬅,而唐济为了荣华富贵,替田嬅遮掩了此事。
  不过验尸之时,薛凝也隐隐发觉自己猜错了。
  阿冬和阿照虽是半大孩子,但要一手制服一个,所费力气也不小,女子力气怕是会会差些。
  不过听到凶手心音之后,薛凝方才更加确定。
  她算错了,因为她没想到人性如此丑陋,因为她下意识觉得,一个阿父再如何凉薄总不能亲手自己亲骨肉。
  其实案发地点在唐家,田嬅还未嫁进去,一个外人潜入唐家杀人,始终不是很方便。
  动手之人如是唐济,那便合理得多。
  至少唐济比较熟悉环境,两个孩子对他也没什么防备。
  那么事情奇妙的回到了原点,杀人是唐济,田嬅替他说谎,为唐济做不在场证明。
  心音里听出田嬅教唆之意,两人是系在一根绳子上蚂蚱。故哪怕田嬅人前显得对唐济不屑一顾,对这桩婚事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出面作证。
  沈偃也提着灯,下了地窖。
  两具小孩儿尸首已再以白布掩上,沈偃同情看了一眼,低低声:“玄隐署那头,已查出案发时田嬅在何处。”
  田嬅不似口供里所言与唐济踏春游玩。
  案发时,田嬅去了慧云庵,寻了一处僻室,只枯坐整日。
  期间有庵中女尼为她换茶和送上茶点,还留个女尼给田娘子讲经,证明田嬅一直都在。
  据寺里女尼说,田娘子从前定不下性听经,那日倒是颇有耐心。
  法慧寺在京郊,田嬅等上一日,就为等唐济好消息。
  也许田嬅也没那么蠢,什么山盟海誓,她让唐济杀人,却给自己留了个后路
  案发那日皓腕缠着紫檀木佛珠,轻烟缭绕间,听着女尼讲经,却盼着传来一桩血淋淋的好消息。
  溧阳公主府上,田嬅犹自与她母亲争辩。
  “我没你想得那般愚笨,我没亲自动手。我虽给唐济作证,但我随时能撇开他,我有庵堂女尼作证。不过死了两个人,阿母是大夏公主,区区两条性命罢了,你难道便兜不住?你只是想怪罪我,我做什么都是极蠢笨。”
  溧阳公主却像是洗涤了一身燥意,整个人便显得十分平和。
  似乎田嬅无论说什么,她已不会生气了。
  她平静的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当断则断,杀了唐济灭口。”
  田嬅蓦然一怔,然后飞快说道:“你,你不是说了,有玄隐署暗暗看着,委实不好下手。你,你这是生我的气,非使得我难受?”
  田嬅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她复恼:“我不允,便是条狗呢,我还是主人呢。你便是见不得我欢喜,非得让我难受,非得让别人议论我没成亲便失了夫婿。”
  溧阳公主却没心思斗口,她只盘算,有玄隐署看着确实不好下手。可这是不好下手,而不是不能下手。
  只是,代价也付出得多一下。
  她心已定,不打算回答田嬅那些絮絮叨叨,要杀伐果决。
  唐济必须死!
  溧阳公主已打算下令了,可这时侍卫却向前,向着溧阳公主耳语几句。
  她一直令人打探薛凝一举一动。
  如今这位薛娘子已验完尸,去了唐济牢房,正在盘问这位唐郎君。
  溧阳公主的心思已晚了一步。
  第154章 唐郎君,那可是你亲女儿!……
  溧阳公主的面色很是难看,难看得田嬅也生出害怕,不觉住了口。
  田嬅低低声:“阿母,究竟发生何事?”
  溧阳公主目光望向她,田嬅如今这副样儿看着竟还不算急。
  溧阳公主讥讽笑了笑,说道:“薛娘子验过尸,已经在盘问唐济了。”
  田嬅尚未意识到事情之严重,她略皱眉,做出一副不屑样儿:“问了唐济又如何?唐济知晓轻重,不会说什么。薛凝,我还不知晓她,当初还不是由着我拿捏,而今不过是攀上了裴少君,所以这般得意。”
  从前薛凝性子骄纵,她可是好好教训薛凝一番。想着这位薛娘子从前神色,田嬅唇角翘起,露出一丝笑容。
  可想到薛凝如今,她唇角那缕笑容也收敛了。
  薛凝而今不过是会演罢了,又好得到哪里去?
  她不信就这么短短几年间,那薛娘子真好似变了一个人。无非是有几分美色,恰巧又被裴无忌看中。这裴少君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既跟薛凝相好,那么薛凝自然绝不能显得很差。故裴无忌人前抬举,将薛凝捧到天上去!
  一定是如此!
  她准备溧阳公主再称赞薛凝,就将这些话一股脑的辩出去。那些话田嬅听得不快,于是非要辩明白不可。
  溧阳公主凭什么那样看得起薛凝。
  溧阳公主却似有些魂不守舍,蓦然抬起头,只冷着脸问道:“你人前不爱跟唐济往来,偷偷摸摸爱刺激,想来,必定会多写书信。”
  “那么你让唐济杀死他一双儿女,可有留下几个字,可在来往书信里提过。”
  田嬅甚不忿:“公主是笃定薛凝能问出什么?”
  溧阳公主不耐烦,嗓音愈厉:“到底有没有?!”
  田嬅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是提了几句。”
  她回答也有所保留,没全说实话。有时她性子焦躁,一天给唐济递好几次消息,次次都在催促唐济杀人。
  只因溧阳公主看着颇为不耐,田嬅自然往轻里说。
  溧阳公主嫌她蠢笨,故田嬅也添了话替自己辩白:“我令唐济将这些来往书信阅后即焚,他也答允了。他性子细致,也,还算听话。再者,这些信让旁人看见,他能落得什么好?他又不是傻子,不会平白留着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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