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这时候她才忍不住求,她伸出手,攥住了溧阳公主衣袖:“阿母,你,你救救我呀。”
  她这样唤阿母,忽又想起溧阳公主并不喜自己这样唤。每次她唤阿母,溧阳公主虽不会呵斥,也没有禁止,可却会流露几分不耐。
  溧阳公主虽认了她,可却总似有些勉强。
  故田嬅有时唤她阿母,有时以公主尊称称之。
  不过这一次,溧阳公主面色倒是和气起来,并没有不耐。
  她牵住了田嬅的手,拍了拍:“你也受了惊,我让人送碗甜羹,你先进些吃食,然后再在我这儿歇一歇。”
  溧阳公主容色透出了几分怜悯。
  这一刻,她倒是并未嫌田嬅惹人烦了。
  田嬅不是个纯善的性子,每次唤溧阳公主阿母时,总会想要讨要什么。她总拿溧阳公主不相认说事,从溧阳公主这儿讨东西。
  故如此一来,溧阳公主也见不得她见阿母。
  此时此刻,溧阳公主面色倒是柔和起来,轻轻扶着田嬅坐下。
  也不多时,一碗汤羹送来。
  溧阳公主手指试了温度,又亲自取了调羹,要给田嬅喂。
  田嬅都要吃了,忽极不安,打了个寒颤,忽说道:“阿母,你要将我如何?”
  溧阳公主静静看着她,眸色渐渐冷下来。
  到底是亲骨肉,溧阳公主本想使这一切温情些。汤羹中有着安神的药汤,田嬅吃了后便能睡一会儿,她能将田嬅抱怀里。
  一觉醒来,田嬅已送出京城了。
  溧阳公主:“我准备把你暂且送出京城,避一避。”
  田嬅蓦然瞪大眼睛,摇摇头。家里女眷犯了错,有些便会送去庄子上关着,再不然就是塞去尼姑庵。
  她也再没如此风光,也与大夏京城种种热闹无缘。
  她瞧着溧阳公主,读出了溧阳公主眼里意思。
  那就是她已成为了一枚,弃子——
  田嬅泪水珠子大颗的往下掉,拼命摇着头,口里禁不住说道:“阿母,我不要。这样一来,你便久久不能见我了,你忍心?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向很有本事,抬举谁也就一句话,大父都及不上你有能耐。”
  溧阳公主平静说道:“可这样,至少你护住你一条命。”
  她接着说道:“如若证据确凿,那便给你换个身份,只说你这位田娘子已暴毙身亡。”
  溧阳公主这么说,田嬅却飞快摇头。
  如此一来,她跟而今生活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过了几年,谁还记得她?她还能找怎样的夫婿?平素又与怎样人来往?皇后所设梅香堂,以及京城贵女结的诗社,赏的花宴,都统统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田嬅忍不住恼起来:“这只是你心中无我,故从来未在意我,更不会好生待我。你又为什么将我生下来?因你风流快活?因你要结交大父?因要父亲跟你坐同一艘船?”
  她恼得拂开几上汤羹,碗勺皆摔个粉碎,里面汤水亦撒了一地。
  溧阳公主面色渐渐冷下来,进而透出了几分厌意:“我在你身上花的功夫,放别人身上,也够他感激涕零。只因你是我女儿,于是一切都理所当然。”
  田嬅大声:“你并不是我阿母,我要回家。我姓田,与公主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一些关系都没有。父亲,他至少会顾着我,养着我。”
  溧阳公主面上透出了一缕异样的讥讽,她唇瓣动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她嗓音好似从很远处传来:“你当真要回去?”
  田嬅自是要回去。
  虽已夜深宵禁,但田嬅素来也不守规。有公主府侍从跟随,遇到巡夜兵丁,便取出令牌,只说公主府上有要紧之事,也会卖个面子。
  马车滚滚,田嬅已到了家。
  她想已到了这个时候,阿父自然已就寝。
  那么便明日再向阿父哭诉
  是了,阿父一定不会像溧阳公主那边无情。他素来最疼自己,又纵着自己。当初自己摇着他手轻轻求一求,不立刻便赏赐了唐济官职?
  他,素来是极疼惜自己。
  况且父亲也未像阿母那般生而不养,而是将自己认在周姨娘的名下。无论如何,总归是让她做了田家女儿。
  阿父自然比阿母要好些,也更疼自己些,绝不至于要把自己当作弃子,改名换姓送出京城。
  田嬅狠狠扯着手帕,禁不住想,一定是这样!
  她下了马车,虽往好处想,可心里犹自沉甸甸的,好似喘不过气来。
  蓦然间,一个念头划过田嬅脑海。
  万一阿父也要将她送出京城,将她当作弃子呢?
  那念头在田嬅脑海浮起,又顿被田嬅否决。
  不会的,怎么说她也是田家女儿,虽然明面上是庶室所出,可也姓田。抛开阿父对自己有没有情分,一笔也写不出两个田字。单说田家名声,就是及其重要。
  哪怕将她送出京城,改名换姓,假死脱身。这般处置虽碍不着溧阳公主,却是碍着田家。旁人皆知晓田家有个女儿唆使男子杀死亲生子女,田氏必然蒙羞,阿父的脸也不知晓往哪里搁。
  哪怕为了家里名声,阿父也一定要让自己无罪!
  这样想着时,田嬅心里也顺气不少。她想以阿父能耐,灭口证人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总归不能让自己明面上有罪。
  田嬅又分析得头头是道了。
  她从小门入宅,未曾想竟有仆妇接引,说主君要见她。
  田嬅不觉一愕!
  夜色虽深,田信却并未入睡,而是直直站于厅中,显然是被田嬅之事惊着了。
  田嬅也不觉发怵,心下生出几分不安。
  她低低声,柔柔弱弱:“阿父——”
  这时候田嬅倒是装起乖巧来了。她知田信发怒,心里盘算待会儿如何应对,也尽量将自己说得无辜些。
  至于唐济——
  想到跟自己已有肌肤之亲的唐郎君,田嬅倒不免有些迟疑,可她又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已下定决心。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唐郎了。
  下一刻,她双手已被人反扣住,压于地上,还未及她说什么,便有人用白绫勒住脖子。
  田嬅呼吸顿窒!
  田信容色平静而冷漠,他轻轻抚过指头扳指,说道:“最迟明早,若快些便是今晚,说不准便会有人拿你。”
  他说道:“自来尊贵人家女眷,哪怕犯了事,没有下狱坐牢的道理。”
  女娘们就是如此,在家犯了错,便送庄子里,又或者送去尼姑庵。若犯了朝廷律令,大抵也是在家里体面了,绝不会送堂问案,当众受审。
  亦绝不能关入狱中,受牢头狱卒欺凌糟蹋,流放途中,任人享受侮辱。
  若任由这些腌臜事传出去,田家其他女眷又如何自处?
  田信嗓音里亦添了几分伤感:“倒不如就这样清清白白去了。”
  田嬅说不出话,啊啊叫着,恐惧的,极不安挣扎。
  勒住的喉咙却使得她说不出话,她面颊渐渐浮起缺氧紫绀色。
  田信终于垂下头,看着她:“我知晓你胆子小,绝不敢自行了断,那么为父,便帮帮你——”
  田嬅说不出话,泪水夺眶而出,双眼蓄满了绝望。
  人生最大的绝望,就是一个孩子,被父母无情的舍弃,夺去性命。
  就好似那一日,唐济将自己一双儿女按入水中。
  水波荡漾,缭乱不堪,最后终是归于平静。
  一双儿女尸首浮在水上,唐济站在池子边,两袖都沾染了湿哒哒青苔,大口大口喘气。
  而那时田嬅还在庵堂听经,从头到脚干干净净。那时她手指漫不经心拨弄紫檀木佛珠,心想这档子可已料理干净。
  她气鼓鼓想,真的烦死了。
  田嬅本来在挣扎,忽而好似脱了力气,不再挣扎了。
  她已绝望得没有反抗力气。
  溧阳公主赶到时,田嬅已然是气绝身亡。
  她让田嬅自己回家,忽而又有些后悔,于是也匆匆赶至田家。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溧阳公主还能不知晓田信是什么人?
  田信素来体面,这体面人素来最是狠毒。
  女儿伏尸于地,已然是死了。
  溧阳公主忽而微微有些恍惚。
  怎么会这样快?她隐隐猜得到田信心思,但未想到田信居然下手这么快。
  溧阳公主隐隐有些怒意!
  然而她旋即将这缕怒意给压下来。
  她虽想迁怒于人,但扪心自问,她已猜到田嬅回去会发生什么。
  可是她还是让田嬅回去。
  那么便不必惺惺作态,那么她的心思和田信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溧阳公主目光从田嬅尸首之上移开,抬着头时,已将要抱怨的话咽下去。
  她说道:“而今虽有些波折,但料想与我等计划并无妨碍。”
  溧阳公主盯着田信:“唐济是你点了头来做事的,女儿都处置了,唐济总不能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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