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薛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孺人,却略有些吃惊。
王蔷头发虽梳理成髻,却能看出青丝之中有一根根的白头发。
其实王蔷才二十来岁,却颇显老态,神气也黯。
薛凝不觉想到宫门前对赵昭的惊鸿一瞥,那可真是云泥之别。
但其实王蔷跟赵昭年岁相若,不然当初也不能处一道。
薛凝瞧在眼里,忽微微有些怜悯,又飞快压下去。
不过她想先跟王蔷聊聊,倒并不是因为怜悯。
有了王润证词,前太子死前又有相似症状,若王孺人入狱,哪怕招认也会受到许多别的影响。
和查别的案子不同,前太子之死牵扯委实太多,薛凝也懂一点儿人情。
就如她劝王润作证,也没有许太多好处,王润倒是盼着赦罪,但薛凝也怕王润为自保胡说。
裴后十分介意,不想认自己害死前太子,裴无忌当然知晓他姑母心意。
而今裴无忌在外头候着,并未急急捉了人,也算十分尊重薛凝心思了。
薛凝方才想到赵昭,细细一思,倒觉得是挺好的切入口。
她也没急着问案子,也不显是为了办案,做出寻常寒暄样子:“今日宫门外,见着清淑郡君,难得她也回了京,还是那样漂亮。听说她是王孺人旧识,王孺人可曾与她叙旧?”
王蔷当然知晓薛凝在装,裴无忌已将临江王府的府门堵住了,几个门只许进,不许出。
但当薛凝提及赵昭时,她还是近乎本能的泛起一缕怒色!
王蔷攥着手帕:“寻着机会,自是要再叙旧。薛娘子想来听过阿昭从前跟临江王旧事,其实也不过是京中之人爱议论,些许陈年旧事罢了,早也不作数。”
她轻幽说道:“夫君温柔,待我极好。我做了太子良娣,他事事对我呵护有加。而我也尽心服侍,待他一心一意。”
“后来有一次,我便问他,说他不过瞧阿昭面子,方才纳了我。想来,只是可怜我罢了。他不知阿昭在一旁,说而今心里自然我更紧要些,要我不必多想。”
那时王蔷已经看着赵昭了,却刻意这样问。她知晓萧圭性子温柔,哪怕只是可怜自己,也会出语安抚。
未曾想萧圭居然说自己更紧要。
虽是些好听的哄人话,却也是意外之喜,赵昭怕是难受坏了。
王蔷轻叹:“我也不知晓阿昭亦在一旁,也说出这么些话,想来她有些不欢喜。”
但她其实是故意这样说的,刻意落赵昭面子。
而今她跟薛凝说起时,也未去掩面上得意色。
薛凝听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一点点的口角争了上风了。可王蔷还记在心里,也许是王蔷难得的得意事?
第173章 因为我爱他
薛凝试探:“那是临江王尚是太子时的事?”
萧圭未被废时,王蔷大约也有过得意风光日子。
她这样说,王蔷面色却是沉了沉,然后说道:“是!这桩事是过去许久了,可阿昭必然还记得。我还不知晓她性子?她一定记得的。她那一副性子,可是受不得气。”
薛凝却想,也许赵昭也未必如王蔷以为那般如意呢?
不过王蔷显然把赵昭看得极重,认定赵昭无所不能。
“当初她不忿窦家那些话,不乐意让窦家痛快,更不愿窦昭君顺利成为太子良娣。她人前待我好,可也不过当我是棋子,白占着太子情分罢了。我容貌不怎样,太子自然不会喜欢我。如此一来,太子心思仍在她身上。”
“她想不到太子心肠软,我扮可怜时,也会怜惜于我。”
“是她三言两语,方才使得太子选我,于是自以为胜券在握!依她看来,太子哪怕纳了我,也该瞧不上我。”
说及此处,王蔷呼吸微促!
她言语极怨,不过薛凝却听出她的虚。
王蔷显然颇为在意。
她心里一直琢磨这些事,这些旧事,哪怕萧圭早已亡故了。
可酸意与不甘却是鲜活的。
有些事,王蔷能记一辈子。
薛凝:“有些事没有成,也未必只因为清淑郡君不愿意。那时陛下并不愿太子娶世家女,尤其是赵家女儿。”
所以纳王蔷是顺水推舟。
说到底,这些世家女婚事有几个能自己做主?
王蔷没说话。
这些弯弯绕绕王蔷也懂,但赵昭确实不想嫁太子。再来就是娶不了赵昭,萧圭纳谁不是纳?更不必说当初还有个窦昭君跟她争。她确实因赵昭那几句话成为太子良娣。
正因为如此,这桩事很是刺心。
她有些恼薛凝念这些旧事做什么?这薛娘子今日来不是为了办案?裴少君都堵在外边了。
薛凝俏脸上却看不出急,问话也是慢有条理,岁数虽不大,就很沉得住气。
难怪年纪轻轻的,就攀上裴皇后。这小娘子人有本事,又还勾住裴少君,是既有能耐又有心机!
她听着薛凝说道:“不过太子被废后,陛下心思也变了。这时太子失势,赵家也削得差不多,陛下也要示以宽仁,展露些对世家善意。”
意思是虽削其权势,但若世家安顺,仍有些富贵恩宠在。
封赵昭为清淑郡君,也有这一层意思,意思是萧氏皇族不会逼迫太狠,亦不会做绝。
人若逼至绝境,少不得背水一战,奋力一搏。
明德帝善用权术,也是松弛有道,大棒与恩赏齐施。
形势就如天气,时晴时雨,变幻不定。
薛凝:“陛下赐些宫娥给临江王,被临江王放出府,让这些个本该服侍他的宫娥择人再嫁。”
王蔷嘴唇动动,到底没有说话。
她就是这么一副性子,闷葫芦,有话咽在肚子里也不会外道。哪怕而今情绪已将将崩溃了,也憋着话。
于是年深日久,她一股气儿也好似生生憋坏了。
那时宫里赏赐些年轻宫娥来服侍萧圭,王蔷心里也盘算防备,心忖多半是宫里那位不放心太子,故赶紧塞几个耳目。
无非是有意盯着萧圭一举一动,看萧圭可有僭越之举。
那几个宫娥里,有几个容貌出众,生得十分漂亮,容貌胜过王蔷许多。王蔷看在眼里,也生出了几分酸妒之意。
不过临江王应当也知晓是宫里耳目,自然会心里防着,总不能越过王蔷去。如此一来,王蔷也稍可放心些。
再之后,萧圭也将那些个宫娥放出府了。
王蔷心思多,觉得萧圭此举有些不妥。如此一来,萧圭是明着跟陛下置气,显然是不够伏顺。
萧圭性子一向很好,脾气也好,可那时大约因被废黜太子之位缘故,性子也变得燥了些。
王蔷心里轻轻想,有脾气也是人之常情。
萧圭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虽知会得罪宫里,但王蔷却并未阻止,也未出言劝说。看着那些年轻漂亮宫娥被放出府,她心里其实挺高兴,这样萧圭就是她的了。
她也不乐意旁人跟她争。
那竟是对她极美好的回忆,使得她禁不住翘起唇瓣笑一笑。
她听着薛凝说道:“只看这件事,临江王为人确实挺不错。那些宫娥年纪都不大,花都未开足,却被送来虚耗在废太子身边,未免可惜。临江王明明知晓宫里会不欢喜,仍放这几个女子出去嫁人,可见心肠柔软。”
王蔷听到耳里,蓦然怔了怔。
她不会将萧圭心思往这方面解,也不会去想那些女孩子花开没开足,她只以为萧圭那时是性子太燥,所以没有平素的温文儒雅。
她这个人俗,心眼儿又多,不懂很多高洁的浪漫。
要赵昭或者薛凝这样女娘,才能做萧圭知己,明白萧圭心思。
她只丑着一张脸,扮得极可怜温顺,才得萧圭几分可怜。
一股熟悉的自厌之意涌来,使得王蔷的胃阵阵难受。
她忽而很想呕吐。
薛凝想要试探萧圭被废后跟王蔷相处如何,她想了想,问道:“临江王素来脾气温和,想来纵然被废黜太子之位,也不至于使脾气?”
王蔷默了默,然后轻轻说道:“他不快肯定是有,常自黯然神伤,心情极郁郁,又很是失落。有时他会把自己关书房,大半天不出门。不过,就好似你说的那般,他不会跟身边之人发脾气。”
“我家里人趋炎附势,从前烧热灶,而后却避之不及。他也,非但不见怪,反倒颇有歉疚之意,说是累及我了。”
薛凝:“你嫁她,本指望富贵,原本也不是冲着情分去的。而他呢,也并不是为了情分娶你,算不得对你用了情。而今他太子位被废,惹得母家也避之不及,你处境也很尴尬,甚至要担惊受怕。按说,也确实算累及你了。”
“不过,你好似并不这样觉得?”
偏偏王蔷也不是个性情很好很仁善的人。
可她居然会这样想。
房间里静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