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后来,父皇山陵崩之前,发生了一些事……”赵上钧顿了一下,说得比较含糊,一语带过了,“我当着父皇及诸王公之面,立下重誓,事君尽忠,永不与大兄兵戎相向,若违此誓,必叫我万箭穿心而亡,自此后,我便出家修道,静心守拙,做一个无欲无念之人。”
他把傅棠梨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个头生得那么高,这个举动做起来轻而易举,仿佛已经成为他的习惯:“……直到你出现,你是我人生中的变数,坏我修行,乱我心志,梨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嗯,所以,怎么办才好呢?”傅棠梨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这样问道。
第46章 缠绵与别离
赵上钧慢慢地低了头,吻她的眼睛。
有些痒,她眨了眨眼睛。
“我明日出征,若如期,三四月可归。”赵上钧说话时的呼吸喷在傅棠梨的嘴唇上,男人的气息是那么滚烫,“梨花,等我回来,和你一道回长安,你是我的、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不允许你嫁给别的男人,我要堂堂正正娶你为妻,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付得起,无论什么样的阻碍,我都踏得平。”
“梨花,你信我吗?”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她面前褪去往日的高贵和清冷,温柔如斯,他的眼睛近乎琥珀的颜色,浓郁而深邃,如同兰陵的酒,他的容貌出色无比,当他用这样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如同仙人从云端降下,或者信者从山林中踏出。
简直叫人无从抵挡。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息,用柔软的声音回答他:“我信,我当然信你。”
此夜天光独好,明月的影子从桂花枝头落下,好似带着花香气,四周那么安静,虫子躲在草丛中,不知疲倦地鸣叫,唧唧啁啁,急促而凌乱,如同人的心跳声。
他吻得更深了。傅棠梨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总是这样,一旦动嘴,就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然后开始动手,她忍不住发出一点类似抽泣的声音:“说了,不行,你的伤还没……”
“已经好了。”他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如同一只凶悍的野兽,从她的领口一路吻下去。
如同长安城种甜品铺子里的奶酪酥山,凝脂堆砌,腻雪粉嫩,甜蜜沁人。
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支撑不住身体,只能紧紧地抱住了赵上钧的头,她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白梅花和乌木的香气,混合着某种类似林麝的味道,雄性的、狂野的,沾染在她的肌肤上。
他完全脱下了他的道袍,不复仙人之姿,而是显露出他强健的身躯,那么高大而威猛,剑拔弩张,咄咄逼人。
剑锋所指,气势浩大。
傅棠梨高高地仰起了头,绷紧了脊背,不管多少次,还是觉得太过艰难,不堪重负,她大口大口地抽着气,红了眼角,睫毛上沾一滴泪珠,欲坠不坠。
他握住了她的脚踝,揉在掌心中,抬起来。
她的腰肢纤细而柔软,如同阳春三月的蒲柳,悬空在那里,不上不下,没个着落,夜里的风吹过来,乱卷蒲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想要讨饶,却说不出完整的话,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剧烈地冲击着她,她只能发出一点细微的、破碎的啜泣。
她胡乱抓挠着,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肌肉那么坚硬,汗水不停地流淌下来,湿腻腻的,几乎抓不住,她实在受不住,使劲地掐着,在他手上抓出了长长的血痕。夏天已经过去了,可是这个夜晚还是那么炎热,热得叫人要疯掉了。
幕天席地,她倒在月光里,面如红霞,青丝凌乱,桂花树的枝干剧烈地摇晃,未熟的桂子零星落下,沾在她的唇边,很快被他吃掉了。
“你方才弹奏的曲子是‘敖乃’吗?真好听。”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这个,断断续续地抽着气,在他耳边模糊说道。
他停了一下,好像发出了一点很低的声音,沙哑的、带着急促的喘:“弦断了,今晚不成,下回弹给你听。”
“嗯。”她艰难地应了一声,很快又被气势汹汹的浪涛卷入,裹挟着,无法思索。
下回吗,是什么时候呢?想
不出来。
——————————
庄敬和张嵩率卫兵在二重门外等候淮王,将士皆覆重甲,挎金刀,持长戟,肃穆成列。
房中,侍者跪奉甲胄,傅棠梨亲自侍奉赵上钧穿佩。
玄铁的山文甲片重重相扣,如同龙鳞,泛起幽深的光泽,触手冰冷,肩吞是两只赤金的饕餮兽首,这是一种残暴的凶兽,贪食万物,它怒目圆睁,血口大张,昂首做咆哮状,愈发显得赵上钧的身形宽阔厚实,如山岳岿然。
甲胄加身,傅棠梨最后为赵上钧系上捍腰,从前方绕过,束于身后,以金钩锁住,“咔嗒”一声,装束完毕,她的手顺着腰带绕过去,从身后慢慢地抱住了他。
“怎么?”赵上钧握住了傅棠梨的手指,侧过脸,低声问她。
傅棠梨把脸贴在铠甲上,那种触感如同铁石,金属的味道,近乎血腥。
“我……舍不得你走。”她轻声道,而后犹豫了一下,“道长,你留下来,再陪我几天,好吗?”
赵上钧没有回答,沉默一下。
傅棠梨立即抽身后退,转而用轻快明朗的语气道:“和你说笑呢,不作数,你别当真。”
赵上钧牢牢地抓住她的手,猛然转身,近乎粗鲁地将她拥入怀中。他已经穿上了铠甲,他的怀抱是坚硬的,磕到了她的鼻子,有点疼,鼻子发酸。
他说得很慢,语气慎重而温柔,”你在庭州等我,待我事毕,与你一同回转长安,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力承担,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的,好像有点舍不得,“你我余生那么长,如今不过暂作别离,无须牵挂,我会尽快归来见你。”
“嗯。”傅棠梨踮起脚,在赵上钧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推开了他:“我明白,你快点走吧,外头许多人在等你呢。”
赵上钧终于放开了手,他深深地看了傅棠梨一眼,举步踏出房门。
傅棠梨跟随其后,却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廊下,安静地目送他。
依旧是个晴天,秋天的日色是灿烂的,宛如赤金,穹苍之上,流云舒卷,白色的海东青从远处飞来,发出尖锐的鸣叫,穿透云天。人间万象这般明亮而爽朗,毫无阴霾。
卫兵见淮王出,齐齐俯身致礼,厚重的铠甲发出铿锵的声响,此外,再无其他声音。
赵上钧略一抬手,摇光降落下来,落在他肩膀的饕餮兽首上,昂头四顾。
士兵们拱卫着淮王,踏出了二重垂花门。
”殿下!“傅棠梨迈下廊阶,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又止住了。
赵上钧停步,回首望了过来,他的神态威严,但望向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温和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远远的,傅棠梨身姿优雅如白鹤,双手半掩在袖中,交叠于胸前,屈了膝,庄重一拜:“祝愿殿下此行平安顺遂,无灾无难,早日归来。”
她昨夜的喘息犹在耳边,而此际却是如此端庄娴雅,更叫人浑身燥热。
秋日的阳光清澈而明亮,如同她的眼眸,她唤他“殿下”,不说旗开得胜、不说凯旋荣归,只是希望他平安顺遂,如此而已。
赵上钧按捺住心绪,立定姿势,微微俯首,朝她还礼,而后,大步离去。
……
傅棠梨在廊阶下中伫立良久,直到起了风。
北方的长风从塞外而来,猎猎作响,带来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黄沙的味道,拂动衣袖,簌簌瑟瑟。
年长的女使拿来了鹤氅,殷勤地道:“风大了,有些凉,傅娘子不惯我们这儿的气候,可要添衣?”
确实不惯,终非长留处。
傅棠梨微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取出纸笔,坐于案前,想要给他留一封信。
笔尖蘸满墨汁,提起笔,悬于半空,却良久不能动。
说什么才好呢?心中思绪万千,临到头,却一句也无,仿佛连“珍重”二字也不宜道,唯余一片茫然而已。
未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小婢卷起帘子,恭敬地禀道:“韩世子来了。”
傅棠梨的手抬得酸麻,撑不住,颤了一下,笔尖落下一滴墨,在纸笺上晕开。
韩子琛进来,看见这一幕,哂然一笑,若无其事地道:“外头车马和行装都备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要动身了,你若要给什么人留信,须得抓紧些。”
傅棠梨慢慢地放下笔,把纸笺折了起来,纳入袖中,神色平常,点了点头:“行,我也收拾妥当了,这就走吧。”
她来庭州的时候本来就装束简单,如今辞别,其实也无甚可收拾的,不过天凉了,添了两件秋裳。
她环顾左右,又沉吟了一下,又道:“大表兄稍候,我再去看看我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