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埃德蒙:“非常好。”
  莱拉:“我会给你安静的,富裕的生活。”
  埃德蒙:“哦!”
  他没有想笑的感觉,莱拉阿什博恩小姐十六岁,快要十七岁了,她完全不会给人心机深重的感觉,然而整个世界仿佛是顺从她的意志发展的,她仿佛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情。
  要是莱拉知道埃德蒙唐泰斯竟然这样想,她肯定要大吐特吐,糟点也太多了——莱拉自认为自己一路的各种麻烦和困境不比埃德蒙逃出伊夫堡容易多少。
  埃德蒙:“很好。”
  之后的一切都很好,莱拉觉得自己终于说服了埃德蒙唐泰斯作为自己的盟友,至少,在威尔莫勋爵搬离牛津以后,莱拉的身边没有再次出现埃德蒙唐泰斯的脸。
  莱拉一闭眼都是这张脸,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不会忘记是一回事,看不见是另一回事,牛津大学的开学典礼如期而至,莱拉换了一整套学生装,混迹在一群贵族公子哥儿之间。
  不能说全部,但是绝大部分都是。她和很多人一起接受了一次非常简单的入学考试,然后就可以注册,可以上学了。没有办法,在19世纪初,有一位鼎鼎有名的贵族的推荐,而且这位贵族还是牛津的教授,入学就是这么简单。
  莱拉身着黑袍,走进谢尔登剧院。
  这座建筑从16世纪起就成为了固定的礼仪性场所。在高大的穹顶下,莱拉嗅到了橡木的味道,她没有热泪盈眶,虽然这味道让她想到约克郡的森林与草场,想到白蜡树地大宅里每一扇的大门。
  但是她不会为白蜡树地而哭。
  那里不是家。
  莱拉罩了一件黑袍子,所有的年轻学生都穿着黑袍子,像乌鸦一样。但是在阳光下不会和羽毛一样反射出金属光泽。
  典礼开始,莱拉悄悄把眼珠转到一侧,透过彩绘的窗户,她依稀看到外面有一群鸟儿,是乌鸦,是黑色的乌鸦。莱拉心里清楚它们不会飞进谢尔登剧院,但是她希望它们可以。
  校长先用拉丁文致辞,莱拉站着,抬手扶了一下头顶上的方帽。她不太习惯戴着帽子,上一次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方帽的棱角硬邦邦的,莱拉不喜欢,她更喜欢自己的巨嘴鸟帽子。
  赞美简爱。
  她教会我拉丁文。
  莱拉的拉丁文没有好到能完全听懂的地步,她想到简,如果是她的话,多半是可以听懂的。
  第63章 在牛津大学莱拉认识新同学
  拉丁文致辞。
  英文致辞。
  签字宣誓。
  “你觉得我们会与牛津的居民打起来吗?”
  签完许诺遵守校规的文件之后,莱拉旁边的一件黑袍子这么说。
  莱拉:“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
  她悄声对自己的同学说:“你知道吗?剑桥大学就是因为两名牛津的学生谋杀了牛津本地的一个……”
  莱拉想了想,她想找到恰当的词,但是找不到。
  他问:“我不知道。牛津大学的学生杀了一个本地居民吗?”
  莱拉:“差不多是这样。你肯定知道流莺是什么,他们杀害了这样的一个女性,然后被牛津郡法庭判处绞刑,大学的很多教授和学生都认为量刑过重。”
  他说:“哇。我以为杀人判处绞刑是没有问题的。”
  莱拉:“我同意这么认为,然而,显而易见,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出走,他们建立了剑桥大学。”
  “我对历史了解不多,真想不到剑桥是这样建立的!”
  他感慨道,然后对莱拉友好地伸出了手。
  “我是埃德加霍尔特,我的父亲是曼彻斯特一个微不足道的工厂主,你呢?”
  莱拉:“我是莱昂阿什博恩,来自约克郡的白蜡树地。”
  埃德加霍尔特问:“我申请的是贝利奥尔学院,本来我是不抱希望的,但是贝利奥尔学院不研究什么古典政治学啦,修辞学啦,我感觉自己大概是能跟得上课程的——要是学自然科学的话,没想到牛津通过了我的申请。”
  莱拉:“我同样申请了贝利奥尔学院,我的老师是研究东方植物学的,在此之前,我跟随他做关于印度刺青风俗的研究,也是他推荐我来的。”
  这可不是什么走后门,19世纪30年代,维多利亚时代的初期,大多数学生都是推荐来的,他们只需要通过一个非常简单的基础考试。而剩下的少数学生,就是要通过正儿八经的笔试和面试进来了。
  莱拉怀疑埃德加就是后者。他自嘲似的把自己的父亲称作“微不足道的工厂主”。
  莱拉向来是很平等的,她不喜欢贵族们,也不喜欢工厂主们。在这个世界,除了简,除了玛莎,她谁也不爱。
  哦,还得加一个自己。
  人不能不爱自己。
  埃德加:“我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进贝利奥尔学院,我还以为贵族都会去研究拉丁文与希腊语。”
  莱拉:“贵族?我算不上的,你觉得准男爵的次子是会拥有财产还是拥有地位呢?什么都没有,霍尔特,什么都没有,我必须得自力更生。”
  埃德加:“你觉得在贝利奥尔学院,能学到什么?”
  莱拉:“我不关心你能学到什么。这取决于你自己。导师是你自己选的,假如你选了神学的导师,那就学神学。”
  埃德加霍尔特:“我说错话了吗?”
  他有一双蓝眼睛,还有一头孩子气的金发。
  埃德加:“为什么你突然那么冷漠?”
  莱拉:“你的意思是我不够礼貌?可是霍尔特,我同样觉得你不够礼貌。”
  埃德加于是乖乖地道歉,尽管他不理解自己哪里有问题。
  莱拉不住宿舍,莱拉还是住在校外,虽然理论上来说,所有的学生必须住宿,但是她的推荐人是肯特伯爵,她的导师也是肯特伯爵,他要替她保守男扮女装的秘密,就告诉莱拉请阿什博恩先生出具一份申请书。
  把信寄回约克再等申请书寄回来,还要把走读申请呈递给校方,这个流程差不多要走半个月,而莱拉是绝不可能在牛津的宿舍住上半个月的,即使是顶楼带有壁炉的房间也不行。
  肯特伯爵,也就是她的导师菲茨罗伊教授,早在开学前就通知了莱拉这件事情,而莱拉也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伪造父亲乔治阿什博恩的笔迹写了一封申请书,然后只拿落款让他签字。
  “这是什么?”
  这是莱拉离开白蜡树地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她换上了自己的人,新的管家,新的贴身男仆,新的看门人,白蜡树地庄园的主人是莱拉小姐而非老阿什博恩先生。
  莱拉这样答复:“反正不是账单。”
  对于自己的父亲,莱拉不打算告知自己要女扮男装去牛津大学读书这件事。没有必要。他既然能欠下两万英镑的外债,也能欠下二十万英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只有16岁,莱拉一定要把乔治阿什博恩送进精神病院。
  她对这一点尤其感到不解,管家送来的东西阿什博恩先生照签不误,可是自己女儿送来的他竟然要问问是什么东西才肯签字。
  回忆到此结束。
  埃德加霍尔特歪着头听了一会校长的演讲,轻声问莱拉:“阿什博恩,既然我们都是贝利奥尔学院的学生,住宿是不
  是按照学院分的?”
  莱拉:“我不知道。”
  她很坦诚,莱拉一直都是很坦诚的人。
  莱拉接着说:“我递交了走读申请书,住在校外,学校方面已经同意了。”
  她抬手把头顶上的方帽扶正,它轻飘飘的,在拥挤的谢尔登剧院里很容易被挤歪。
  霍尔特大惊失色:“还有走读申请书!但是我敢说学校不会同意我住在校外的,我只是一个曼彻斯特纺织厂主的儿子。”
  莱拉听他这样说听得十分不耐烦,埃德加霍尔特口口声声“一个微不足道的工厂主”,对自己的出身要多介怀就有多介怀。
  于是,莱拉干脆利落地说:“你说的对,霍尔特,纺织厂主这种出身真是太不体面了,想想看啊,你上学的钱都是女工和童工在暗无天日的车间里苦干十二个小时挣出来的。”
  霍尔特的蓝眼睛怒视着她:“我们给工人付过钱了,而且下午还给十五分钟的喝茶时间——我们是曼彻斯特对工人最好的厂子了!这是污蔑。”
  霍尔特的身材更加高大,他目测已经十八九岁,年轻的脸上长了毛茸茸的胡须,他伸手,仿佛是向揪着莱拉的领子把她提起来,但是手立刻又收了回去。
  霍尔特恶狠狠地说:“你才几岁,就赶着来上学?我想你是因为离不开奶妈才住在校外的吧。”
  莱拉慢条斯理地说:“我十五岁。”
  十五岁是她为莱昂阿什博恩准备的年龄。
  霍尔特孩子气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困惑的表情,他扭着黑袍去问另一个青年,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二十岁的答案,再想去问第二个人,结果询问的对象干脆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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