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心里也一片黑暗。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看到顾清手臂上的血。
  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沈明旎蹲到地上,用力抱紧自己。
  她伤了顾清。
  顾清手臂上的伤根本不是顾清自己伤的,而是她伤的。
  是她伤的。
  好疼啊,比她自己受伤还疼。
  沈明旎痛苦地发出呜咽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长,她好疼啊。
  全身都疼,疼得好像千万支箭同时射向她的身体。
  她疼顾清身上的伤,疼顾清不再相信她,疼顾清已经认为她是坏人。
  她不会真的去伤害顾清最好的朋友。
  可顾清已经认定,她真的会去伤害胡彩。
  她在顾清心里这样坏。
  她再也不能让顾清喜欢上她了。
  她已经永远失去顾清了。
  好疼啊。
  顾清躺在床上,怔怔地听着门外沈明旎压抑的哭声,她眼泪不知不觉地溢出了眼角。
  哭什么,顾清,你为沈明旎哭什么!
  顾清猛地掀起被子盖到自己脑袋上,强迫自己不去听门外那哭声。
  沈明旎一定是装的、是演的。
  不要再上沈明旎的当。
  也不要再想沈明旎手心的伤。
  不要心疼沈明旎。
  【作者有话说】
  [可怜]
  55转变
  ◎“你要放了我?”◎
  顾清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着过。
  早上六点多起来,按亮灯,因没睡好,头疼眼睛也疼,顾清坐在床边轻揉太阳穴和眉心。
  揉了一会儿后,顾清看向自己的左手臂。
  她在地下室待了四天,到底还是无法克服洁癖,每天都有换衣服。
  左手腕有手铐链子,内裤和裤子好换,上衣不好换,但沈明旎给她拿的衣服是侧扣抹胸和无袖背心,沈明旎还提前剪开了背心的左肩带、在肩带上缝了一对扣,这样她从脚下往上穿背心,左肩带可以扣上,不至于她衣冠不整,所以她现在穿的是无袖背心。
  顾清侧头看纱布,试着抬了抬手臂,又试着攥了攥拳头,还好,痛感不明显,几乎可以忽略。
  一夜过去,她易感期的燥热与欲望已经消散很多,但终究没有得到omega信息素的安抚——omega的信息素若是飘在空气里,会让alpha身体持续躁动渴望失控、只有alpha咬破omega腺体将omega信息素吸入体内或是omega咬破alpha腺体将信息素注入alpha体内才能缓解alpha的易感期,她也没有吃抑制药,所以她现在的身体和状态还是有些虚弱。
  顾清呆坐了一会儿,等到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后,起身活动。
  绕床走了五圈,停步,还是无法忽视茶几旁的那一摊已经干掉的血水。
  轻叹了口气,顾清拿起茶几上的纸巾,蹲下去擦拭地面。
  但纸巾太干了,擦不掉。
  顾清又去洗手间润湿纸巾,再擦地上的痕迹,却将血水擦得更花、擦得像彩虹一样,看得顾清眼睛更疼了。
  几番擦拭,顾清终于擦干净这一块地面,她蹲得已经腿发麻,但心里却舒服多了。
  顾清站起身后虚弱地喘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漱。
  她伤口在左大臂上,不影响她行动洗漱。
  洗手的时候,顾清想到一件事,看向自己的手,轻轻蹙了眉。
  沈明旎伤在右手上,沈明旎左手可以洗脸,但沈明旎洗不了自己的左手。
  想这些做什么,顾清忽然回神,强制自己不去想。
  早上七点,顾清开始练声,高音、转音、强混、弱混,像发泄心中郁气一样唱着,不知不觉唱到了这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被囚困、被束缚的无奈吗?
  顾清停住想,与她现在的状态真是何其相似。
  又想,母亲唱这到这一句的时候,可能也代入了她自己吧?
  母亲不再演出后,是不是很想念曾经在剧院舞台上唱昆曲的自己?
  沈明旎是不是也觉得这句词在唱她自己?
  每个人是不是都被一些事情困住了?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些事。
  早上八点,沈明旎来了,穿一件海岛度假般的露肤度很高的深v领性感连衣裙,裙摆随她优雅的步调左右摇摆荡漾,香气四溢,似一只花蝴蝶般漂亮,但花蝴蝶不会这样性感。
  沈明旎脸上笑容灿烂,施了精致妆容的面容艳丽明媚,平时的直发做了卷发造型,大气成熟,沈明旎手上拿着她的那把小提琴,走过来问:“清清早上好呀,昨晚睡得怎么样?易感期怎么样?手臂上的伤怎么样?翻身的时候有没有压到?”
  顾清抬头看沈明旎,有片刻的失神。
  这样容貌姝丽的沈明旎,又变成大明星般耀眼,好似沈明旎要去参加综艺做嘉宾,愉悦松弛,光芒四射,让人难以从这样漂亮精致的面容上移开目光。
  “清清看呆了?”沈明旎站在了顾清面前,把小提琴藏到身后问:“清清,我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顾清回神了,但沉默了。
  她不理解沈明旎怎么做到在昨晚的争吵后、今早还能若无其事地打扮得这样精致漂亮地出现在她面前,灿笑着问她漂不漂亮。
  所以昨晚在门外哭泣的沈明旎,真的是演的吧?
  可她又想,会不会是沈明旎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被沈智打了以后的第二天早上,或是去拍戏的早上,沈明旎是否也这样把疼痛放在心里,笑盈盈地面对新的一天?
  沈明旎昨天手心伤得那么重,都没有皱一下眉,说明沈明旎真的习惯疼痛了。
  经历过多少次的疼痛,才会让自己习惯疼痛?
  打住,顾清告诫自己,不要继续想了,不要再想沈明旎有多痛。
  顾清沉沉地看眼前的沈明旎,没有回答沈明旎的问题。
  一来沈明旎问的问题太多太密了,二来她有些头疼和虚弱,不太想说话。
  可沈明旎又站在她面前不走开。
  顾清敛了敛神,努力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把我小提琴拿下来?”
  “因为想让你开心,想让你找点事做,想让你创作,”沈明旎拿出小提琴,珍惜地放到了床上,“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心里会平静,会开心,会有很多灵感。”
  顾清低头抚了抚阿妈送她的这把琴:“那我在这牢里创作的第一首歌,大概就是囚。”
  沈明旎挑了挑眉,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左手拍右臂鼓掌:“好听好听!听名字就好听。”
  顾清:“……”
  网上流行的那句“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真对。
  “我去拿早餐,你等我一会儿。”
  沈明旎转身走了,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提着早餐。
  她现在只有左手能用,拿东西得一次次拿。
  沈明旎把早餐放到茶几上的时候,看到了茶几上未吃过的抑制药,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声。
  顾清真的是很倔强。
  这么倔强的顾清,她若再自私地强留顾清,顾清哪天会不会把自己的大拇指弄骨折,好逃脱那个纤细的手铐?
  “所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易感期怎么样?手臂上的伤怎么样?翻身的时候有没有压到?”沈明旎又问了一遍。
  一下子四个问题,顾清不知道该回哪一句。
  “好吧,知道了,你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先摆餐。”沈明旎笑了笑,俯身在茶几前摆餐。
  顾清坐在床边瞥了眼茶几上的餐具,沈明旎换掉了之前的瓷盘,现在用的是不锈钢和硅胶的。
  看了会儿餐具,顾清余光微移,移到沈明旎的右手上,已经包扎好了,但明显伤得不轻。
  沈明旎手心缠了纱布,几乎将整个手掌包住了,独留一个大拇指未包,中指和无名指关节上也分别缠了纱布,只露出了指甲。
  伤口深不深?用不用缝针?有没有缝针?
  以她对沈明旎的了解,沈明旎一定不会半夜去医院缝针。
  不缝针的话,伤口长好后会不会留下不好看的疤?
  还有用不用打破伤风针?
  沈明旎两个多月前打过一次破伤风针,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体内抗体肯定已经失效。
  如果沈明旎不去打破伤风针的话,会不会感染?
  若是感染了破伤风,可能会血压不稳、心律失常,肌肉痉挛和呼吸困难。
  会很难受。
  她想说让沈明旎去打破伤风针,又说不出口。
  顾清紧绷着脸,气息发沉,情绪已经有些不好。
  她没想过要伤害沈明旎,但沈明旎的伤确确实实是因为她,如果她没有摔碎那只水杯捡起碎片划伤自己,沈明旎不会上来抢碎片而伤到自己。
  所以,沈明旎的伤,其实是她伤的。
  自责。
  停不下来地自责。
  对,顾清想,昨夜她忍不住想起沈明旎的伤和今早忍不住担心沈明旎的伤,都是因为她自责,不是因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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