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司少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终于第一次在这场比试中摆出了真正的起手式。
就在两人蓄势待发的瞬间,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司少棠与拓跋凝同时收势,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入口处,两道倩影正并肩而来。
竟是年予竹和姚英二人。
年予竹一袭月白流光裙,如霜雪般清冷,唯有在目光与司少棠相接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才微微弯起,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
姚英则一脸不耐地跟在身侧,她随手拨开挡路的外门弟子:“看什么比试,浪费时间。”这句抱怨虽轻,却让周围弟子都缩了缩脖子。
年予竹微微侧头道:“你若是不情愿可以离开,又没人让你跟来。”
就在二人刚落座的瞬间,场中突然飘来一阵清冽的药香。
一袭烈火般的红裙掠过人群。
墨明尘竟破天荒地现身外门比试场。
她径直走到与年予竹相对的位置坐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却牢牢锁定了场中的司少棠。
司少棠握刀的手微微发紧,她能感觉到三道截然不同的视线落在身上:年予竹的鼓励,姚英的审视,以及…墨明尘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拓跋凝在她对面低声道:“看来我们的比试,变成表演赛了。”
司少棠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手中凛狱刀锋一转,寒芒乍现。
“多有得罪。”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拓跋凝暴喝一声,双锤交错架在胸前。那对玄铁重锤通体乌黑,锤头上密布着狰狞的尖刺,挥舞时带起的劲风竟将地面尘土卷起三尺。
凛狱与铁锤相撞的瞬间,“铛”的一声震响传遍全场,迸溅的火星如烟花般四散。
司少棠虎口发麻,却借着反震之力轻盈后撤。练习了这么多日的刀法,终于有了对手。
她眸中战意更盛,这拓跋凝果然名不虚传。
前世这位耿直的女子在外门大比中一鸣惊人,一双铁锤横扫八方。进入内门后更是接连挑落数位内门弟子,最后却因得罪姚英的几个跟班,与姚英在生死角斗场一决生死。
被姚英斩断了一双铁锤……
此刻,场下的姚英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诧异。
她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司少棠进步如此神速,更没想到年予竹会把凛狱给到司少棠。
姚英转头对着年予竹嗔怒道:“予竹,你竟然把凛狱给了司少棠,你……你喜欢她是不是?”
年予竹见场上比试已进入白热化,那拓跋**从小就练做一双铁锤,而司少棠才拿到凛狱不过一月,每每拓跋凝的玄铁锤擦着司少棠衣角而过时,年予竹下意识就会屏住呼吸。
听到姚英问话,嘴上敷衍道:“没有,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姚英急道:“可那把刀是与流云相配的,你别忘了……”
年予竹忽然转头看向姚英,眼中的寒意不言而喻:“别忘了什么?”
见姚英颓坐在椅子上,年予竹语气又软了下去:“只是我找出几把法器任她挑选,恰巧凛狱在里面而已。”
场中二人转眼已过百余招。
司少棠额角见汗,却越战越勇。
她突然变招,刀锋贴着铁锤表面划过,刺耳的摩擦声中,一串火花顺着锤身直逼拓跋凝握锤的手指。拓跋凝不得不撤锤回防,司少棠趁机扭转身躯,刀光如瀑,直取她下盘。
“来得好!”拓跋凝不慌不忙,双锤往地上一砸,“轰”的一声,青石地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司少棠的刀势被这股冲击生生打断,不得不凌空变向。
二人再次拉开距离,皆是气息微乱。
司少棠刀锋微偏,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墨明尘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她心头猛然一凛,这拓跋凝修炼比自己多十几年,要是今日自己胜了她,就算不让人怀疑,日后也必定会成为焦点。
大大不利自己的复仇计划。
就在拓跋凝再一次挥舞着双锤,朝着自己袭来时,她横刀挡住,暗自卸了力道。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司少棠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她刻意卸去七分力道,却仍被余劲震得五脏移位,凛狱脱手飞出。
“噗——”
鲜血自唇边喷涌而出,司少棠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预想中的坚硬地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雅的雪松香气。
恍惚间看到年予竹焦急的双目。
“大师姐,我……”司少棠想说什么,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堵住。
“别说话,你受了内伤。”年予竹声音急促。
司少棠最后的意识里,是口中一粒丹药化开,便歪头晕在了年予竹的怀中。
司少棠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年予竹的下颌,以及不远处姚英那张铁青的脸。
“予竹,你清醒一点!伯父是不可能让你和这个渡仙门的土包子在一起的。”姚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躁。
年予竹忽然轻笑:“那父亲会觉得谁配得上我?你吗?”
姚英整个人僵在原地。
司少棠清楚地看见她古铜色的肌肤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我……我也不够格。”
年予竹神色冷漠:“我的事,自有分寸。”
伯父?父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前世的记忆里,年予竹明明是孤儿。
上一次两人谈话,司少棠就察觉出不对劲,如今更是证实了。
听着姚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司少棠撑起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她定定望进年予竹的眼睛,眸色清亮得近乎逼人:“大师姐,我方才恍惚听见……有人提及伯父?”
年予竹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垂眸搅动药汁,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是姚英的父亲姚长老传讯唤她回去。”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响。
“可我分明听见。”司少棠突然前倾,牵动伤口也不管不顾,“她说的是伯父不可能让你……”
“小司。”
年予竹忽然将药碗抵在她唇边,氤氲热气模糊了表情:“你被拓跋**震伤了心脉,神识不清也是常理。”
玉白的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但眼里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先把药喝了,嗯?”
药汁入喉苦涩难当,却不及心头漫上的凉意。
她不知道年予竹为何瞒她,却清楚上一世时自己不曾获得年予竹的青睐。
而这一*世,处处都透着怪异。
她不敢再问,却也不敢再信,
喝了灵药的她,看着年予竹走到一旁榻上闭目打坐,心中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重活一世,她总能在年予竹的身上感受到温暖。而这样的温暖,总是带着明显的边界。
司少棠发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面对墨明尘,面对姚英,面对整个宗门。
月光将枯枝的残影投在床前素白帷幔上,那些扭曲的暗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胸口处的痛意一阵阵地袭来,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酸涩。
过往半年和年予竹相处的场景,此时正如走马灯般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滚着。
年予竹在古树下为救自己,被腾蛇打伤却要强撑着的样子;年予竹在滂沱的大雨中为自己送药,纤细的身影被在大雨中摇摇欲坠的样子;年予竹为了自己屡屡和姚英争执,次次护自己于身后的样子;还有主动送给自己珍爱的法宝凛狱的样子……
年予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司少棠的心中重重叠叠,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床榻上残留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而香气的来源此刻正在榻上闭目调息。
上一世的年予竹,在她眼中如天上明月般高不可攀,可现在的自己现在竟躺在她的床上。
她忽然想起外门那些流传的闲话,说年师姐的寝殿连姚英都不得轻易踏入。可如今自己不仅登堂入室,还占了主人的绣床。这般殊荣若传出去,不知要碎了多少内门弟子的芳心。
可是看久了月光下年予竹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闷痛渐渐化开。无论那声“伯父”藏着什么秘密,至少那些挡在她身前的瞬间,那些递来的汤药,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不管年予竹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但她救过、帮过自己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
一夜未眠的司少棠,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时,悄悄地掀起被子下床,穿好带血的衣物,不舍地看了年予竹一眼后,拿起凛狱拄地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