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姚贤一句话轻飘飘地便把姚英的冒犯翻过。
  墨明尘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哦?不知门主有何要事相商,竟连年阁主这样的贵客都请来了。”
  姚贤捋了捋长须,朗声笑道:“墨长老说笑了。”
  他抬手示意侍从换上新茶,茶香氤氲间,语气转为郑重:“实不相瞒,近日来我渡仙门广纳贤才,招收了不少天赋卓绝的弟子,实乃本座一大幸事。”
  “门内底蕴终究浅薄,全仰仗墨长老炼制的丹药,才能在群雄并起的北洲站稳脚跟啊。”
  墨明尘执盏轻啜一口杯中茶水,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门主言重了。渡仙门坐拥灵脉,产业遍布北洲各城,我那几炉丹药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姚贤闻言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却未达眼底:“哈哈哈!墨长老过谦了!日后长老若有所需,尽管开口。就算是九天明月,老夫也定当想方设法为长老取来。”
  司少棠注意到,当姚贤说这话时,年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姚英则是抱着怀中木匣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年予竹。
  说到这里,侍从开始上菜,接下来就是姚贤对着年镜和墨明尘的吹捧。
  司少棠听着头昏脑涨,没想到一门之主也如此市侩,不是要墨明尘多炼些丹药,就是要年镜的剑阁多放开些名额,好为他培养些出色的弟子出来。
  三人推杯换盏中,司少棠注意到今日的年予竹似乎有些不对。
  年予竹的眉头自打姚英进来始终不曾舒展,又不时抬头看自己两眼,眸中似乎带着几分郁结。
  姚贤的目光从姚英和年予竹两人之间流连,轻笑一声道:“过几日门内的一处试炼之地将要开启,年小友和司小友在内可别忘了多多照拂我家姚英几分。”
  司少棠不敢说不,只得举杯敬道:“少棠修炼时日尚浅,怕是还需要姚师姐和年师姐多加担待。”
  年予竹闻言,雪袖轻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正当月上中天,墨明尘把玩着空杯意兴阑珊时,姚英突然抱着木匣起身,在年镜座前三步处盈盈拜倒。
  姚英双手将木匣高举过顶:“年首座。此物乃千年金雷木,是晚辈偶然所得。听闻首座本命剑霜天受损,此木正合修补之用。”
  殿内霎时寂静。年镜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诧异,她指尖轻抬,木匣应声而开。只见匣中躺着一段青色灵木,表面缠绕着紫色雷纹。
  “这?”年镜眼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的本命灵剑受损多年,苦于得不到金雷木修补,一直是她插在心中的一根刺,始终拔不出去。
  年镜眼中强压的惊喜,哪能瞒得过姚贤那只老狐狸,姚贤笑道:“此物确实珍贵,但总归是英儿的一番好意,还请年首阁莫要推辞,快快收了吧。”
  年镜呼吸微促,几步走到跪在地上姚英身前,指尖朝着木匣而去。
  “且慢。”
  就在年镜将要碰到木匣时,墨明尘慵懒的嗓音响起:“不知道姚师侄此举何意?不说清楚,年首阁无功不受禄,怕是不敢收下。”
  姚英跪姿未变,却将木匣攥得指节发白。她偷眼瞥向始终垂眸不语的年予竹,见她雪白的侧脸在烛光下如冰雕玉琢。
  “英儿…想求娶年师姐!求年首座成全!”她声音发颤,声调却抬得很高。
  “咔嚓”一声,司少棠手中的玉盏应声而裂。碎壁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她眼中寒芒如剑,直刺跪在地上的姚英。
  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年予竹下意识看向司少棠,瞥见她指尖流出的血迹,心疼的同时,又觉心中流过一道暖流。
  再转过头,却见到墨明尘的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正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
  “我不愿!”
  年予竹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她缓缓起身,缓步走到年镜和姚英的中间。
  “予竹资质驽钝,此生唯愿追寻剑道极致。只求常伴师尊左右,参悟剑心通明之境。不曾想过与任何人结为道侣,姚师妹若是想寻道侣,还请另觅良人。”
  姚英跪坐的身形晃了晃,手中木匣“咚”地砸在地上,金雷木滚落而出。
  司少棠顿时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年予竹说的“此生唯愿追寻剑道,常伴师尊左右。”又觉有些闷堵。
  年镜眼中的热切瞬间冷却。
  姚贤见状,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无妨无妨!予竹还年轻,道侣一事不着急。”
  说着转向姚英,佯装责备道:“英儿,这么大的事也不先与为父商量?还不快向年首座赔罪?”
  姚英眸子闪过一丝不愿,却还是抬头道:“是师侄考虑不周,请年首阁勿要怪罪。”
  年镜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离地上的金雷木。
  墨明尘忽然轻笑出声:“少年人情窦初开,本是美事一桩。只是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说完广袖一拂,带着司少棠飘然离去,年镜亦拱手告辞,转瞬消失在殿内。
  待众人身影尽没于夜色,姚英猛地将手中木匣砸向廊柱。
  “都怪那该死的墨明尘多管闲事!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年镜早就收下金雷木了!”
  姚贤负手而立,盯着地上那截神木,眼中竟透着贪婪,幽幽道:“急什么?年镜既然见过此物,便再难忘怀。”
  姚英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拾起金雷木朝着殿外大步离开。
  第26章
  回丹霞峰的路上,司少棠不时朝后看去。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墨明尘的声音从她前方响起:“别看了,她现在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来看你。”
  “师尊多虑,我只是随便看看。”
  墨明尘说道:“姚贤说的你都听到了吧,过几日有一处试炼地要开启,勤加修炼,可别给我丢人了。”
  “是,师尊。”司少棠心不在焉地答道。
  墨明尘回眸看了她一眼,瞥见她右手手心处的伤口,停下脚步。
  “把手伸出来。”
  司少棠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什…什么?”
  “血都滴到石阶上了。”墨明尘目光扫过她垂落的指尖:“再这么淌下去,明日山下该传我丹霞峰主苛待弟子了。”
  司少棠心中暗道:难道不是吗?前几日您还杀了两名药童,都忘记了吗?
  低头看去这才发觉掌心黏腻,方才握碎茶盏时,碎片早已深深扎进皮肉。
  墨明尘扣住她手腕的刹那,司少棠呼吸一滞。那修长手指看似随意搭在脉门,实则封住了她所有退路。
  墨明尘的此举,让司少棠心脏狂跳,生怕她发现自己先天灵骨的事实。
  看到墨明尘拿着帕子悉心为自己擦拭鲜血时,她甚至能看清她睫羽投下的阴影,这般专注的神情,以往都是在其炼制重要丹药时,才会有的样子。
  但又看她取出一个青玉小瓶时,司少棠瞬间想到那日的墨色小虫,不由五指攥紧抽了回去。
  她猛地抽手后退,却被墨明尘更用力地扣住腕骨。
  “师尊,我是做错什么吗?”
  “今日吗?没有。”墨明尘当她怕疼,又拽着手腕拉了回去,嗤笑道:“挺大的人,握碎杯子的时候不怕疼,现在给你上药倒是害怕上了。”
  司少棠的左手下意识搭在凛狱上,剑鞘冰凉,却压不住心头那一丝警惕。
  看到墨明尘玉指挑开瓶塞,瞬间散发出一股药香出来。
  “这?”竟是疗伤药。
  墨明尘手持玉瓶置于司少棠受伤的手上方,食指轻敲瓶口,乳白色的粉末簌簌的撒落下来,覆盖在伤口处。
  “嘶……”药粉渗入伤处的瞬间,司少棠下意识抽气。
  药效发作极快,灼痛感很快化作温凉的舒缓。司少棠怔怔看着自己的掌心,血迹已被药粉覆盖,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墨明尘收回玉瓶,又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指尖灵巧地翻折,替她将掌心裹好。
  墨明尘收回手的刹那,余光扫见司少棠的指尖正从凛狱剑柄上悄悄滑落。
  “好了,回吧。”墨明尘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
  “是,师尊。”司少棠握紧手心置于背后,心中暗自思忖墨明尘存的什么心思。
  一路无话,回了丹霞峰屋内的司少棠静坐在桌旁。
  脑中不断回溯晚宴时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事有蹊跷,却又毫无头绪。
  现如今自己刀法初窥门道,虽然还杀不了姚英,但自保总是没问题。
  想到这里,司少棠霍然起身,换了身黑色夜行衣,朝着门口走去,准备探查一番。
  夜深露重,她出了丹霞峰,径直朝着姚英所在主峰疾驰而去。
  有了上次在百草堂的经验,这一次司少棠轻车熟路了不少。一路上零星遇到几名弟子,皆让她躲了过去。
  好在姚英喜静,卧房离主峰的位置较远,不然极有可能会被姚贤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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