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前世记忆如附骨之疽般啃噬着她的理智,墨明尘冰冷的手指按在她灵台时刺骨的疼,剔骨刀刮过经脉时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那双曾经温柔教导她的眼睛里,最后只剩下残忍的漠然。
  眸中黑气翻腾,仇恨在胸腔里疯狂滋长,玉瓶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擦”声,顷刻间碎裂成齑粉。尖锐的瓷片扎进皮肉,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手指不自觉握紧凛狱时,腕间冰魄发带突然泛起莹莹清光,一缕沁凉如初雪的灵力顺着经脉直抵灵台。
  司少棠猛地松开剑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剧烈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颤抖着捧起发带贴在额前,雪松冷香中,那些血腥的记忆终于渐渐平息。
  发顶忽然被人用力蹂躏了一番,墨明尘慵懒的声音从头顶处想起:“过去几日了?多亏有你在跟前守着。”
  声音还带着久睡的沙哑。
  司少棠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开,在距离床边五步外的距离站住。
  “三、三日了。”她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师尊说笑了,顶多是多昏睡几日,哪有那么严重。”
  看着司少棠后退的步伐,墨明尘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缓缓收回锦被之中。藏在被下的手指一根根攥紧,骨节都泛出青白:“少棠,你还好吗?”
  司少棠此刻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单薄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我没事,可能是有些吃不消。”
  话音未落便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床柱:“师尊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语毕,司少棠便踉跄着推开房门,逃也似的离开。
  逃出那让她窒息的房间后,屋外阳光直射让她睁不开双眼,手掌挡在眼前,青玉小盾上的红线被风吹起。
  这面小盾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这盾分明能抵挡渡仙门内内门长老七成功力,盾面上却连一丝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墨明尘那日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她宁可重伤濒死也不愿动用这法宝……
  她不敢深想其中缘由。
  司少棠顿感疲惫,自己对墨明尘的恨和墨明尘对自己的照顾,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分裂。
  “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手软。”
  司少棠把青色小盾随手收进储物袋中,提着灌了铅的双腿回了住所。
  离得老远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内。
  “少棠!”
  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让她卸去满身疲惫。
  年予竹正站在门外,见到她后她快步上前,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这几日你去哪了?”
  “师姐,我好累。”司少棠浑身失了力气,整个人颓废地栽进年予竹的怀中。
  年予竹的指尖微微收紧,将司少棠冰凉的手腕握得更牢了些:“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眼中的情绪却晦暗难辨,像是深潭下涌动的暗流。
  她扶着浑浑噩噩的司少棠回到内室,刚在床沿坐下,就感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重重埋进自己怀里。司少棠整个人蜷缩着,额头抵在她腰间,声音闷得发颤:“师姐……”
  年予竹的手指悬在半空,终究轻轻落在她凌乱的发间。
  “如果有一个人,你明知她以后会伤害你,可她现在却又对你很好……”司少棠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该怎么办?”
  年予竹的手突然顿住,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那要看她现在的好,值不值得你赌上将来的痛。”
  话音刚落,司少棠将脸更深地埋进年予竹的衣襟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冷香。她收紧双臂,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身体里:“我明白了,师姐……”
  声音闷在衣料间,带着几分哽咽后的沙哑。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直到天色渐暗。年予竹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司少棠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
  “我……”
  她局促地向后挪了挪,耳尖烧得通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瓦片上。
  年予竹却只是理了理衣襟:“过几日就要参加试炼了,此次试炼不同以往,仙门百派皆会遣精锐参加。得第一名者会获得《太虚凝心诀》,修习者可淬炼神识,一念之间洞察万物……”
  雨势渐急,瓦片上的声响愈发清脆。年予竹顿了顿,声音突然轻了几分:“甚至……能抵御心魔侵袭。”
  司少棠双目猛地瞪大。
  年予竹又道:“此诀为各派弟子必争之物,姚英也在其中。她修习的功法有些缺陷,虽修炼时进步神速,但缺容易影响心神。”
  司少棠突然冷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猩红:“那和魔功有何区别?”话音未落,腕间冰魄发带突然泛起寒光,她这才惊觉自己险些又被魔气影响,偷偷将衣袖拉下,盖住了手腕处的发带。
  司少棠顿了顿又问道:“师姐来是告诉我,一定要得第一争得这《太虚凝心诀》吗?”
  窗外冷风裹挟着雨丝呼啸而过。
  “不是。”年予竹突然开口,司少棠却觉得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凉,“我是来提前告知你,这次不要和姚英争,而且……渡仙门所有参赛弟子,都要助她夺得第一。”
  司少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年予竹,方才还盈满信任的眼神寸寸冷了下去,最后凝成一片寒冰。
  年予竹见状轻叹一声,不由分说地执起司少棠的手腕,掀开染血的衣袖。掌心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与冰魄发带纠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年予竹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意:“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伤害自己。”她说着从袖中取出药瓶,动作却比语气温柔百倍。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司少棠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直接将年予竹手中的玉瓶打翻。玉瓶在柜角磕出一声脆响滚落在地,药粉簌簌洒落,在青石地板上铺开一片。
  司少棠漠然地看着地板上的药粉:“少棠都记住了,大师姐请回吧。”
  年予竹不语,只是缓步走到一旁,俯身拾起那个滚落在地的药瓶。
  就在司少棠以为她要离开时,捡起药瓶的年予竹又折返回来在她面前蹲下,裙摆如莲花般散开。
  她伸手握住司少棠的手指道:“小司,你生气了?”
  年予竹仰起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眼神太过炽热,像是要望进她的心底去。
  司少棠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屋外的细雨。
  她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姚师姐是我的同门,她若想夺冠,我又有何理由不帮呢。大师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少棠虽修为低微,但也会尽全力助姚师姐夺得第一。”
  她的目光落在年予竹伏在她膝上的身影上。
  那人鸦羽般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处,一双柔情似水眼睛盯着自己看,她生怕年予竹再待下去,自己心中的怨气都要消散了:“大师姐,外面雨要下大了,早些回竹林吧。”
  年予竹的目光仍灼灼地追着她,烧得司少棠无处可逃。
  “你就是生气了。”年予竹笃定道,指尖轻轻勾住她的衣袖,“你在气什么?气要帮姚英争第一?”
  “还是气我要你帮姚英争第一?”
  心中的怨气被眼前人戳穿,司少棠呼吸一滞,耳尖瞬间染上一抹薄红。她羞恼地推开膝上的人,猛地站起身来,衣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我没有生气,我去练剑。到时候好帮大师姐的姚英。”
  “小司,你好生小气。”
  年予竹揽住她的胳膊,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意:“那功法原本我是想取来送你,只是此次试炼各仙门都有参加,比的是合作和人数,我这才出此下策,与姚英合作。”
  司少棠身形一顿,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她侧过头,眼底还带着一丝将信将疑:“当真?”
  年予竹的指尖轻轻抚上司少棠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回来与自己对视,声音放得极轻:“真,比真金还真。等助她夺得魁首,她会拓印一份给我,到时候我再送给你,好不好?”
  司少棠别过脸去,却藏不住微微翘起的嘴角:“我不缺功法,更不要和姚英练一样的功法呢。大师姐若喜欢,自己收着便是。”
  “可你魔气入体,我本以为冰魄发带能抵抗一阵,却没想到作用甚微。这是目前唯一能护住你灵台清明的办法了。”
  司少棠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两步,从她怀中挣开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窗外雨声渐急,檐下水珠串成银线。
  年予竹想要上前,又怕惊到司少棠:“我知道你不是魔族的人,但这缕魔气盘踞在你灵脉已久,迟早会影响你的神志,就像那日在我房中,你突然……”
  司少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出声打断道:“你就不怕我是魔族派来的奸细,一路跟着你回渡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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