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话音未落,她突然身形一晃。她低头看去,素白的衣料上,一点猩红正从小腹处缓缓晕染开来,距离丹田要害不过寸许。她伸手一探,指尖顿时沾满温热的鲜血。
年予竹瞳孔骤缩,那截断裂的象牙正斜插在墙边,尖端还挂着血珠。她下意识去扶司少棠,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大师姐,你的未婚妻……好像伤得更重呢。”司少棠以为年予竹是利用完自己,想要杀人灭口,用凛狱遥遥指向战姚英的方向说道。
年予竹顺着她所指望去,这才发现姚英竟被掉落的柱子砸晕了,大殿此时摇晃不已,眼看整个垂穹阙就要倒塌。
“小司,快走,这里要塌了。”可当她再回头时,却发现司少棠早就不见了身影。只得快速朝着姚英的方向奔去,将晕倒的人搀扶起来逃离此处。
年予竹扶着姚英冲出摇摇欲坠的殿门,她低头看向姚英苍白的脸色,眼前却浮现司少棠染血的衣袍,还有那人退开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是失望吗?
一路逃出垂穹阙,却一直不见司少棠的身影,想到司少棠小腹处的贯穿伤那么骇人,就觉得心急如焚,懊恼自己不该对她出手。
看着身后轰然倒塌的垂穹阙,一滴温热突然落在手背。年予竹怔了怔,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她忽然想到要是司少棠被伤到的地方离丹田那么近,松开姚英,转头朝着垂穹阙跑去。
只是还没等御剑就被顾知许拦腰抱住:“师姐,别进去!垂穹阙塌了,就算有什么法宝也早就被人取完了!”
“小司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年予竹的视线变得模糊,心如刀绞般疼痛。
“司师妹早就出来了,她受了伤,往营地的方向先回去了。”顾知许赶忙说道。察觉到怀中的人不再挣扎,这才松了口气。
“她当真没事?”年予竹反身抓着顾知许的双臂问道。
顾知许没见过她这幅慌张的样子,故作镇定道:“真的没事,就是受了些小伤,看着很生气的样子。是和师姐你吵架了吗?我拦她都没拦住。”
年予竹并未回答,只是松了口气,如一道流星般御剑离开:“姚英交给你,你看好她,我先去寻小司。”
见年予竹离开,一旁的清风挪步走了过来,疑惑道:“顾师姐,咱俩一直都在一起,你何时见到司少棠师妹的?”
顾知许眸中闪过一丝烦躁:“蠢货,我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快扶姚师姐回去疗伤。”
司少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趁着年予竹转身救人的瞬间遁出殿外。
小腹的伤口随着剧烈动作再度撕裂,鲜血顺着象牙留下的狰狞豁口汩汩涌出。她踉跄着走了不过十余步,便觉天旋地转,双膝重重砸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
“咳……”
一口鲜血喷溅在青砖上,司少棠艰难地翻过身。模糊的视线里,恰好看见年予竹御剑而去的背影,那人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搂着昏迷的姚英。
身后传来宫殿坍塌的轰鸣,飞溅的碎石擦过她的脸颊。司少棠突然低笑起来,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拖着残破的身躯一寸寸向前爬行。
“我还没有报仇……”
“我还没有手刃姚英……”
“我不能死……”
她每爬一步,小腹的贯穿伤就涌出更多鲜血。可真正令她窒息的,却是心口那团越烧越烈的业火。
意识溃散的边缘,司少棠恍惚看见一抹青色身影破开烟尘而来。
冰凉的手指突然触到她的脸颊,司少棠本能地要挣开,却被拥入一个带着清冽梅香的怀抱。
“年予竹…别杀我……”
***
金色熏炉吐着缕缕熏香,司少棠虚弱地倚在堆满软枕的榻上,看着花玉碎那双手,正不甚灵巧地绕着她腰间的纱带。
“少城主这包扎手法是在救我还是在给我上刑?”她疼得倒抽冷气,却还勾着苍白的唇调笑。
花玉碎闻言耳尖染上一抹粉红,环在司少棠腰间包扎的手却更抖了:“你先别说话,我紧张着呢。”
船帘突然被风掀起,司少棠瞥见窗外掠过的白色剑光,剧烈咳嗽起来。花玉碎若有所思地顺着她视线望去,忽然将人按回锦被间:“伤成这样还乱动?难不成…怕被哪位故人看见你我这般亲密?”
司少棠知她说的是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怕年予竹在四处寻自己杀人灭口。
花玉碎自那日在垂穹阙救了司少棠后,一连过去几日都见她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伤了你?我以为是冰月璃,可你又不肯让我去帮你通知渡仙门的人,难不成是被自己人伤到的?”
司少棠的睫毛如乌羽般遮住了一片阴影,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花玉碎有些好奇,又追问道:“是姚英吗?听闻你和她的未婚妻年予竹不清不楚,那几日在山洞里我也发现你们两个有些不一般。”
司少棠强撑着嘴角苦笑一声:“别胡说八道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是年予竹你们两个闹掰了吧。那一日我刚遇到你时,你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年予竹别杀你的话。”花玉碎跪在司少棠的身前继续追问道:“那她也不能这般狠心,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伤她心的事?”
“我?或许吧。”如果杀姚英算的话,司少棠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咚咚——”珠帘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击声。
“少主前方有人拦路,是渡仙门的人。”
花玉碎看见司少棠发白的指甲,掀开纱幔看向远处的拦路人,愣了一愣,只见平时里养尊处优的人,青丝散乱,唇色惨白如纸,眼下积着浓重的乌青,似乎几天几夜都不曾休息过的样子。
花玉碎脑袋露在纱帘外说道:“年予竹,我可没想和你们渡仙门争第一,不要太欺人太甚啊。”
年予竹从剑上走下,对着她歉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问花少主有没有见过小司,她受伤不见了。”
“不曾,自那日分开后,就还没见到过司姑娘。”见年予竹眼眶瞬间微红露出失望的表情,又忍不住道:“是怎么了?司姑娘是受了*什么伤,说不定在某些地方藏着养伤,过几日白玉京结界大开,就会出来了?”
年予竹苦笑一声并未作答。
她从这方天地间隐约嗅到了魔血的气息。循着那缕腥气一路追索,却始终未见人影,当即指诀一掐便要御剑掠向下方冰山。
就在与灵舟错身而过的刹那,体内沉寂的魔血骤然翻涌,如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躁动不安,似乎在昭示着另一人此时的状态。
“小司?”年予竹看着离开的灵舟背影喃喃道。
年予竹的身形瞬间又挡在灵舟前面,冷声道:“花少主,还请你把小司带出来!”
年予竹清冷的声音穿透车壁,让司少棠小腹处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花玉碎还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车框:“放心,外头守着的可都是我们合欢宗数一数二的……”
“咻——咻——”
两道破空声划过,车外突然陷入死寂。花玉碎的笑容僵在脸上,司少棠缓缓抬起眼帘,嘴角僵住:“数一数二?贵派的排名标准…倒是别致。”
花玉碎拔出长剑道了声:“司姑娘放心,还有我在,就绝不会让她进来的。”语毕,撩开帘子走出。
司少棠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心中希望的火苗是越来越暗。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了进来掀开帘帐。
不过几日未见,这位向来清冷自持的大师姐竟憔悴如斯。司少棠不禁暗自感叹:竟这么执着于杀我吗?
“看来找不到我,令大师姐这几日寝食难安啊。”司少棠讥讽道。
年予竹唇齿颤抖,看到司少棠衣衫微敞,露出里面的小衣和腹部的伤口的纱带时,难受的说不出话。
司少棠又道:“你看到了,只差一点就金丹破碎,叫你失望了,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嘴上说着狠话,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作痛。
年予竹不语提剑朝着她走来,司少棠下意识闭眼侧头躲开。
未等到意料中的一剑穿喉,却发觉一抹凉意落在她的小腹。
“疼吗?小司?”年予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司少棠诧异的睁开双眼。
“大师姐这是演的哪一出?”
年予竹知她记恨自己,也不多言,撑在榻上把司少棠腰间系的乱七八糟的纱带解开。
她的指腹轻轻触碰司少棠裸露在外的伤口附近,没了纱带隔绝,司少棠被她冰的浑身一颤,触动了伤口,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年予竹从怀中取出疗伤药对着她的伤口上起药来,司少棠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横竖是打不过,便认命的任由其摆弄。
就是这药上在伤处疼得厉害,洒在她的伤口处疼得司少棠满头大汗直发抖……
“转过去些,后面也需要上药。”年予竹红着眼眶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