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日升月落间,司少棠辗转难眠。她反复思忖着该如何向师姐剖白心迹。虽已有过肌肤之亲,但要将满腔情意诉诸于口,仍令她羞赧不已。
  “师姐该不会拒绝我吧?”想起近日屡屡惹师姐不悦,心中愈发忐忑。直至午后,那些在心头演练过千百遍的告白,终又被自己一一推翻。焦躁之下,她甚至想毁约避而不见。
  正欲出门练刀静心,却与前来寻她的徐鱼撞个正着。
  “司师姐,墨长老有请。”徐鱼笑吟吟道。
  二人并肩而行,司少棠轻声道谢:“昨日多亏你请来师尊。”
  徐鱼连连摆手:“我哪敢居功?还是墨长老寻我问话,我才知你被掌门传唤。事关生死,我自然不敢隐瞒。”
  “她?”司少棠脚步微滞,心中疑窦丛生。这假墨明尘为何相救?莫非是怕她的灵骨落入他人之手?
  辞别徐鱼,司少棠缓步踏入墨明尘寝殿。殿内幽暗如夜,窗扉紧闭,若非曾见其白日出行,真要疑心这是鬼修居所。
  她低眉顺目跪坐案前,纤指托起一方玉匣:“昨日若非师尊相救,徒儿早已魂飞魄散。此恩此情,永生难忘。”嗓音虽柔,字字清晰。
  手中玉匣高举过眉:“特献夜昙香,可助师尊温养神魂,早登仙界。”
  墨明尘专注染着蔻丹,良久方道:“知恩便好。那幻尘丹当真如此神效?”
  “于元婴以下修士,勉强可称神效。”司少棠垂眸应答,心中暗忖:莫非她也觊觎此丹?
  “哦?那给你多久时间可以炼制出可供化身修士的幻尘丹?”墨明尘手上动作一顿,尾音上扬,带着几分玩味。
  “这…以我现在的修为炼制不出来,师尊比我更擅炼丹,要不然我把丹方献给师尊可好?”司少棠抬眸试探着问道。
  墨明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倏地出现在她身前掐住她的脖颈道:“我看你胆子不小,还敢违逆我。”
  司少棠感觉自己体内涌进一股十分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中,她被掐地喘不过气来,涨红着脸道:“我不懂…师尊在说什么……”
  墨明尘冷哼一声,然后掐着她的下颌,塞进一颗丹药进去,随即把她扔了出去。
  “你修为低下,我便传你修为,早日结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吝啬之人。”
  司少棠跪在地上,只觉得体内一会冷一会热,那股灵力撞得自己经脉涨痛,隐隐有裂开的趋势,她捂着脖颈咳个不停:“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幻尘丹,不然怎么帮你突破呢。”墨明尘回到梳妆台前,又举着手上的蟠螭困照个不停。
  “你…可我离突破还早得很。”司少棠强忍着头昏脑涨和身体被撕裂的疼痛道。
  “我当然知道了,回去吸收体内灵力吧,这夜昙香本座收下了。”墨明尘抹好唇上朱红色的胭脂,转头对着司少棠道。
  司少棠撑着身子,踉跄着往外走去,眼前场景天翻地覆,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泥地里一样。
  “哦对了,姚贤要给他好闺女摆宴席庆祝,席上丹药和操办全权交由于你,你看着来吧。”
  司少棠咬牙切齿道:“弟子…领命。”
  踉跄飞出墨明尘的寝殿,司少棠强撑着往住处飞去。远远望见年予竹素白的身影伫立门前,她心头一颤。此刻经脉中翻涌的幻尘丹药力,让她无颜面对师姐,转身便朝山下掠去。
  她的神智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残烛,时而清明如镜,时而混沌如渊。待意识稍复,竟发觉自己已立于青露灵圃之中。那片她亲手栽种的引路幽兰正绽放如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蓝光,宛如星河倾泻人间。
  熟悉的清冷香气钻入鼻尖,她终于再支撑不住,颓然跌坐于花丛。
  梳理灵力简单,顶多会痛会难受,可那幻尘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咳……”她呕出一口淤血,素白道袍上绽开刺目梅痕。
  骤然间,兰香化作浓重的血腥气。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臂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白骨刺破皮肉,墨明尘冷着脸站在一旁,手上拿着剔骨的刀。
  腥风忽散,眼前竟是大红喜帐。年予竹一袭嫁衣如火,正与姚英交腕饮下合卺酒。她看见师姐藏在盖头下的唇,正对旁人绽出娇羞笑意。
  场景又变作渡仙门大殿。她高坐掌门之位,冷眼看着姚英父女与墨明尘跪伏在问心台上,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血腥味陡然化作甜腻暖香。红烛摇曳间,她颤抖着挑起年予竹的盖头。师姐雪肤染霞,眸中春水将她淹没。衣带渐解时,耳畔喘息比任何仙乐都令人沉沦……
  晨光刺破幻境,司少棠猛然惊醒。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体内澎湃的灵力却昭示着,她竟真突破至元婴境!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幻境中与她共赴云雨的师姐,竟举剑正对着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还在幻尘丹的幻境中。
  “司少棠!你叫我来寻你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是如何服下幻尘丹突破元婴的吗?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可走捷径,你为何就是不听!”
  年予竹的眼尾绯红眼底乌青,她守了司少棠一夜,也忧心了一夜,见她恢复过来,实在忍不住心中怒意气得她想给她些教训。
  司少棠一怔,脑子还有些发木,她昨夜受了那么多的苦,险些没了性命,才好受一些就看她敬爱的师姐拔剑对着自己。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她心中气愤不已。
  司少棠怔忡望着剑身上的倒影。昨夜历经生死折磨,此刻最想依靠的人却刀剑相向。残存的幻尘丹药效让她分不清虚实,竟赌气朝剑锋迎去。
  她冷笑间,血珠顺着剑刃滚落:“大师姐既要清理门户不妨痛快些。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尽了。”
  第60章
  年予竹没想到她竟这么混,匆忙收回流云入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还有理了,现在是连说都说不得了是吗?”
  “我是想说,你倒是给我机会啊,刚睁开眼就朝我拔剑。”司少棠忽觉一阵乏力,倚在身后树上喘息着道。
  年予竹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她伤口严不严重,被她瞪了一眼,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我都亲眼见到了,你还想狡辩。”
  颈边的刺痛使司少棠清醒过来,她捂着伤处,鲜血从指缝间流入衣领,不敢抬头去看年予竹。她有些心虚,她不想让年予竹知道幻尘丹是被假墨明尘强逼着服下的,她担心年予竹会去找假墨明尘,因此受伤。
  “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年予竹又往前逼了两步,看着司少棠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鲜明的血迹,心中有些酸涩难过,她又弄伤了她。
  司少棠抬眸看了一眼,又看向别处:“我…我知错了。”
  年予竹:“昨天我等了你很久,找你找了很久。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你了,你又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我…我很担心你……”
  “嗯,是我昨日违约了。”司少棠轻点下颌,心中盘算着怎么跟她说个理由,却被年予竹发现她依旧冷着个脸,以为还在生气自己对她拔剑的事。
  “让我看看严重吗?”年予竹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把她手臂拿开,看看伤口。
  “不严重。”司少棠哪肯让她看,一着急侧身躲了过去,手再放下来时,伤口已用灵力修复,只留下一道一指长的淡淡红痕和血迹。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个靠谱的理由,只得说道:“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跟你详说吧。”
  年予竹蹙着眉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不愿意这事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去:“你有什么事?我还没跟你问清楚呢。”
  司少棠:“姚英要摆宴席庆祝,掌门命我负责,我需要过去看看情况,再想想该供应什么丹药。”
  “庆贺什么?”年予竹刚问出口便恍然,“是了,她的生辰将近…”
  话音未落,司少棠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甩开年予竹下意识牵来的手:“许是吧。昨日刚下的令,我还未及细问。”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师姐倒是把姚师姐的事记得清楚。”说罢转身便走。
  年予竹怔在原地,这才惊觉失言。紧追两步,双臂不由分说地环住那截细腰,将人牢牢锁在怀中。温热的胸紧贴着单薄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这又有什么错呢?与姚英相识数十载,若连生辰都记不得,反倒奇怪了。
  她忽然发现两世为人,她竟从未知晓小司的生辰。是了…这孩子自幼孤苦,怕是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辰。心尖突然泛起细密的疼。
  “小司”她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往后…与我共度生辰可好?”
  “谁要过那种无聊日子”司少棠去掰腰间的手,却被箍得更紧。正要呵斥,忽觉肩头一凉。那点湿意透过轻纱,烫得她浑身僵直。
  她又让师姐难过了。
  司少棠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自己何其不识好歹,师姐三番两次放下身段示好,昨夜明明失约在先,她却仍守了自己整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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