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推开木门,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斜照的夕阳中浮沉。
  司少棠挽起衣袖,提了桶清水,浸湿抹布便开始擦拭桌椅窗棂。她知道年予竹自幼娇养,受不得半点脏污,连墙角缝隙的尘絮都不放过,木地板也擦得发亮,能照出人影来。
  年予竹凑过来想搭手,却被司少棠拦住,她瞥了眼桶里泛黑的污水,皱了皱鼻子,终于乖乖退到门外。
  院中落日熔金,她懒洋洋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藤编摇椅,舒舒服服地窝进去。
  晚风拂过发梢,她眯着眼盘想等司少棠收拾完屋子,定要好好布置一番。隐居归隐居,总不能过得像苦修。
  指尖在储物戒里翻找,绫罗绸缎、珍玩玉器叮叮当当堆了一地。忽然,她的动作一顿。
  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只紫檀木匣,雕着缠枝海棠纹,瞧着有些眼生。她好奇地捧出来,指腹抚过匣上细腻的木纹,咔嗒一声轻响,匣盖掀开。
  一枚羊脂白玉牌莹润生光,正中刻着个清隽的“棠”字。
  “这是……”她捏起玉牌对着夕阳细看,白玉透出暖色的光,仿佛裹着一层蜜。记忆模糊不清,但这般精致的物件,定与司少棠有关。
  她心尖蓦地一烫,耳根悄悄红了。
  该不会是小司偷偷送的定情信物吧?
  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玉上刻痕,她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慌忙把木匣往袖中一藏。转头时,却见司少棠倚着门框望她。
  “屋子收拾好了,不进来看看?”司少棠倚在门边,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她目光落在年予竹匆忙藏起的袖口,唇角微扬:“藏了什么好东西?”
  年予竹将摇椅晃得更欢,藤编的椅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她仰起脸,笑得狡黠:“你猜猜看呢?”
  司少棠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猜不着。”说罢转身走向厨房,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不多时便传来水汽蒸腾的声响。
  待她再回到院中时,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水痕。不等年予竹反应,司少棠已俯身抄起她的腿弯,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年予竹在她怀里扑腾:“放我下来!”绯色裙摆翻飞,露出半截莹白的小腿。
  司少棠任由她闹腾,臂弯却纹丝不动。垂眸瞥她一眼:“我抱你去洗澡。”
  年予竹咦道:“还没吃饭呢?洗什么澡?”
  “我先吃饱,再给你做饭……”
  屋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交叠的身影。绯色纱裙胡乱扔在地上,藕色小衣半挂在桶沿,随着剧烈晃荡的水面不住颤动。方才还光可鉴人的地板,此刻已溅满蜿蜒水迹,倒映着摇曳的烛光,一片狼藉。
  “……”
  “哗啦——”
  司少棠揽着怀中人踏出浴桶。年予竹眼尾洇开艳色,水珠顺着两人交缠的发丝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软缎拭过泛红的肌肤时,年予竹轻轻颤了颤。司少棠动作一顿,俯身吻去她锁骨上的水痕,这才将人裹进锦被。
  床榻间,年予竹青丝铺了满枕,手腕软软搭在枕畔。眼尾薄红未褪,唇瓣肿得嫣红水润,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胸口露出来的地方满是暧昧的红痕。
  年予竹仰起脸,湿漉漉的眸子映着烛光,眼尾还带着未褪的薄红:“腰好酸…现在什么时辰了?”那嗓音软得像是浸了蜜,听得司少棠脊椎都泛起细密的酥麻。
  司少棠挤进床榻半靠在床边,将人揽进怀里。指尖按上她后腰时,明显感觉到怀中人轻轻一颤。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亥时了吧。”
  年予竹垂眸瞥见自己腕间的勒痕,忽然想起方才被按在浴桶边缘的模样,顿时羞恼地抓起司少棠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贝齿陷进皮肉,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口。
  年予竹声音还有些发颤:“你不是人,我都说了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刚刚还那样对我!”
  司少棠淡淡道:“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刚刚是我不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但再怎么也没有你前几日过分吧,我都喝不下了你还……唔”
  “不准提!那页早翻过去了!”年予竹猛地捂住她的嘴,耳尖红得滴血。那几日她吃了画像的醋,做出来的事情,回想一下,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
  年予竹不想她说,司少棠也不再惹恼了她,语气轻柔道:“还饿吗?我现在去给你下碗面如何?”
  “本就不会饿,太晚了,别折腾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年予竹声音慵懒,仿佛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司少棠垂眸望着怀中人渐趋平稳的呼吸,指尖力道又放轻了几分。直到年予竹彻底陷入沉睡,她才缓缓抽出手臂。
  她立于镜前,看着颈边还留下几处年予竹情动时,在她身上留下的齿痕,想了想没有用法术抹去。
  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夜风卷着山间雾气扑面而来,司少棠的身影很快隐入林中。
  枯叶在靴底碎裂的声响规律而清晰,直到走出数十丈,她忽然纵身而起。衣袂破开月色,转眼已掠至枕月山边界。
  “出来吧。”她的声音比夜露还冷。
  树影婆娑间,一道窈窕身影缓步而出。月光描摹出女子清丽的轮廓,正是薛采萱。
  “少棠姐……你当真要为那魔头抛却一切?”
  司少棠淡淡道:“在我心中,她从不是什么魔头。”
  薛采萱急切地朝她走了几步,厉声道:“可她是屠戮十万修士的魔头,你怎能与那样一个人在一起!”
  司少棠轻叹了口气:“她既然愿意跟我隐居,说明她不想再干涉世间俗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薛采萱往前走了半步:“鉴心盟已推演出救世者必承姚家气运!渡仙门上下死绝,偏偏你活下来了,而预言中那人也是唯一能斩杀魔尊的人,不管是年晏清还是年予竹都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她突然抓住司少棠的衣袖:“年宴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了,你跟我走吧,少棠姐……你不要被年予竹骗了。”
  第89章
  司少棠背过身去:“你走吧,若是让她知晓,不会容你的。我的事,自有分寸。”
  薛采萱上前半步,眉头紧蹙:“少棠姐,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窍。那林中尸首你真觉得与那魔头无关吗?那五名修士的尸体上沾染的魔气,你当真分毫都看不出来?”
  “够了。”司少棠抬手打断她的话:“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和师姐隐居的地方,不希望再有旁人过来打扰。”说完司少棠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昏暗的树林中徒留薛采萱的话,在林中回荡:“少棠姐,那魔头真的不安好心,总有一天年宴清处理完鉴心盟,就会过来取你性命,你跟我走吧!”
  “少棠姐!”
  但林中再无回应,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一炷香后,山间木屋内。
  年予竹半倚在床榻上,中衣的领口有些松散,怀里抱着一团锦被。听完姬婉瑶的汇报,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月光,许久才开口:“她…去哪了?”
  姬婉瑶垂首立在床前:“尊上问的是司姑娘,还是薛采萱?”
  年予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自然是薛采萱。跟了我这么久,原来是为了接近司少棠…鉴心盟的手伸得真长。”
  “往南去了,应该是回鉴心盟的方向。”
  年予竹突然攥紧被子,指节泛白:“那她呢?有没有…跟着一起走?”
  姬婉瑶轻轻摇头:“司姑娘去了枕月山右峰,像是在赏月。”她注意到年予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又补充道:“老魔尊已经率军抵达鉴心盟,恐怕近日就会开战。”
  作为跟随年予竹数十年的暗卫,姬婉瑶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此刻年予竹靠在床头,颈间还留着暧昧的红痕,眼中闪烁的不安与寻常陷入情网的女子无异。
  但司少棠注定难逃一死,她身负人族气运,老魔尊年宴清绝不会放过她。等鉴心盟的战事一了,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司少棠。
  “母亲她有说什么吗?”年予竹的声音有些干涩。
  姬婉瑶老实答道:“老魔尊她说叫您莫忘了魔族大事,莫忘了小时候是怎么被人族欺骗,把您从她身边带走的。”
  年予竹闭了闭眼,像是要赶走某些记忆:“你先下去吧,别让她发现你来过。”
  姬婉瑶应下,转身欲要离开,却听见年予竹突然问道:“婉瑶…你说她真的会如预言中的那般杀了我吗?她听了薛采萱的话,会不会一会回来就要跟我撕破脸皮了?”
  姬婉瑶停下脚步。她从未见过杀伐决断的魔尊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
  “鉴心盟的预言…至今还未出过错。”她谨慎地回答。
  年予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手中的玉佩“嗒”的一声落在被褥上,那是块温润的白玉,上面精心刻着一个“棠”字。
  姬婉瑶不忍心,又轻声道:“但属下观察司姑娘多时,她对您…确实是真心的。不似作伪,也不像鉴心盟从前派来的那些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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