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封闭的山洞里,血腥气渐渐在空间中弥漫开来。
  夏时身上的衣裳已经在楚棠的帮助下全都脱了下来,此刻的她光裸着上身,后肩上的伤势一目了然那支袖箭还扎在她肉里,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的有些可怕,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支箭射得并不深,也没有倒刺需要划开伤口取箭,只需将箭拔出来止血上药即刻。
  万幸,作为一个常年在山中奔走的猎人,夏时不论出门打猎还是出门避难,总记得随身带上一瓶伤药。她用上的时候很少,但现在却是正好救急。
  山洞里温暖如春,夏时脱了衣裳也没觉得冷,但长久的等待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她不禁回头看向楚棠,再一次交代道:没什么可怕的,你抓住箭杆拔出来就是了。一开始血可能流得有些多,伤药倒上去会被血冲开,你把药倒在帕子上捂一会儿,等血流得没那么厉害了,在重新上药包扎就好。
  伤在后肩,夏时无论如何没办法自己处理,所以拔箭上药的事只能交给楚棠。楚棠也做好了替夏时处理伤口的准备,可等她真看到那伤,却又忍不住眼眶泛红,手抖得握不住那箭杆。
  夏时见状不免叹息一声,但私心里却并没有嫌弃楚棠没用,反而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浓浓的心疼。这让她有些高兴,独自生活的人是没有人会关心和心疼的,现在看到楚棠这般反应,她反倒觉得这箭没白挨。不过继续耽搁下去是不行的,于是她伸手重重握了握楚棠的手,借此安抚对方情绪。
  好在楚棠眼眶虽然红着,但终究没有落泪,也没有一直耽搁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然后开始按照夏时的交代一步一步去做倒好伤药的帕子就在手边,随时可以拿起来止血。碍眼的箭杆近在眼前,抬手轻轻握住,另一只手按在夏时背上,随时准备发力拔箭。
  手掌下的肌肉在她握住箭杆的那一刻开始紧绷,还有些微微的颤抖,约莫是很疼的楚棠一闭眼,一咬牙,握在箭杆上的手猛地发力。
  她力气不大,但拨出这支箭也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楚棠用力过猛险些往后倒的同时,夏时的闷哼声伴随着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在她脸上,迅速唤回了她的神志。这一刻所有的感情用事都被摒弃在了脑后,楚棠飞快拿起帕子捂在了夏时的伤口处。
  一股鲜血顺着夏时的脊背缓缓往下流,白皙的肌肤与殷红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棠咬紧了下唇,拿过另一张帕子缓缓将那缕殷红擦净。她一言不发,但已经缓过劲来的夏时却主动开了口:好了,我没事了,等会儿换药包扎就好了。
  原本楚棠还能压抑情绪,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话语中带了哽咽:是我连累了你。
  夏时一愣,接着回头看她,眉头比之前拔箭时皱得还紧:你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想连累我,还要抛下我独自离开?!
  说话间,夏时倔强的伸手过来拽住了楚棠衣角,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楚棠满腔的情绪都被夏时这个动作打乱了,她愣了愣,一时竟不知留下继续连累夏时更好,还是独自离开让对方安宁度日更好。
  不过显然,夏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见她犹豫不免咬牙切齿:你真想走?我这伤可是为你受的。
  楚棠一顿,目光落在夏时后肩上一瞬,又飞快挪开:可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说不定还会继续被我连累,受更多的伤。
  夏时没想过买个媳妇回来会有这样危险的后续,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缩的想法。她半转过身,正视着楚棠的眼睛,坚定又笃定:我不怕。
  楚棠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忙侧了侧身,继续将夏时的伤口捂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楚棠说道:那你可能没有养伤的时间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夏时不觉得这伤有多重,只是她受伤之后一路跑回来,血流得有些多,这会儿人也觉得比以往虚弱几分。再加上数九寒冬赶路不易,她还想养养伤:这么着急吗?今日遇见的那些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就算还有人会来抓你,应该也是之后的事了。
  楚棠听了却摇摇头:有没有人回去报信并不重要,那些人失去踪迹,本身就能证明云雾山有问题。大老远都能找到我的人,既然派了一批人来,就不会犹豫派出第二批。
  虽然时至今日,楚棠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人如此费心了,但基于现状判断,楚棠并不觉得继续留在这里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云雾山虽大,温泉山洞虽隐蔽,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至少钱家老两口避祸的山洞距离这里就不远,而田二和田二嫂还曾送他们进山。
  此地不宜久留,而前一批人刚被夏时解决,正是难得的空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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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总是愿意听楚棠的决定。拔箭之后两人只在温泉山洞里休整了一夜,翌日天气虽然依旧不好,两人也还是不顾风雪离开了这处安逸的临时小窝。
  血染的皮裘被楚棠拿着积雪搓干净了血迹,重新穿在了身上。夏时肩上有伤,背不了太重的东西,便只挎上猎刀,将金银收拾了一个包裹,更多的行李也没有带。
  两人扣上斗笠,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出了山洞,行走在山间。
  夏时对这座山最是熟悉不过,领着楚棠便往石田村相反的方向走去:这边也有一条小路下山,只是山路略有些陡,杂草也多,寻常并没有人从这边走。倒是有个好处,不必经过石田村,就能直接走到官道上。咱们沿着官道走上一段,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
  楚棠顶着风雪艰难前行,原本她是准备扶着受伤的夏时走的,结果走着走着,搀扶夏时的手反而时不时被对方扶上一把。显然即便是受伤的夏时,雪天赶路的情况也比她要好得多。
  两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平日里夏时急奔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两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才终于到了她口中的那条山道前。
  只是那山道早被积雪覆盖,以楚棠的视角看来与陡坡无异,根本看不出哪里还有山道。
  夏时也知这路对于楚棠来说可能不太好走,平时也就罢了,下雪天路还滑,一脚踩空可不是玩笑。她往山道上看了看,又回头看楚棠:要不然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楚棠拒绝了,哪有让伤患背的道理:你拉着我,我们慢慢走吧。
  夏时应了声好,也不逞强,拉着楚棠一步步往山下去。
  寒风凛冽,风雪扑面,夏时的唇色透着些苍白,但脚下的步子和拉着楚棠的手却一如既往的稳。两人又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完了打滑的陡峭山道,脚踏实地的站在了平坦的官道上。
  楚棠长长吐出了口气,回望身后高山,生出几分后怕与腿软来。
  夏时倒是头也没回,像是一点不留恋身后的家,她拉着楚棠继续往前走:走吧,顺着这条路往前是小杨村。你还记得那个拉牛车来往县城的车夫吗,他家就是小杨村的。咱们可以去找他,把他的牛车买下来代步。
  这风雪天赶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两人一个伤一个弱,又不敢在附近多做停留,尽早买个代步工具是很有必要的。马车什么的在这山野之地基本没指望,而牛车就成了她们最好的选择,或者买两头驴子来骑也行,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哪家有驴,还得两头。
  楚棠听她打算得不差,便默默跟上她步伐,保留体力也不说话。
  如是又过了许久,雪天的官道上除了她俩再不见旁的路人。直到小杨村远远相望,楚棠只觉得两条腿都没什么知觉了,又是冷又是累。
  夏时却在这时又开了口,这次语气中没有之前的笃定,反而透着两分迷茫:阿棠,买了牛车,咱们又要往哪儿走呢?顿了顿,又说:我这十几年,没有离开过丰乐县。
  在自己熟悉的地盘,夏时永远都是沉稳可靠的,仿佛遇到任何事她都能将楚棠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现在她们即将离开,接下来的路在哪里,夏时不知道。未知的一切让她迷茫,让她胆怯,让她在事到临头的这一刻,忽然生出退却。
  好在这时楚棠握住了她的手,而这一路楚棠早已经想好了去处:咱们去京城。
  夏时闻言也顾不上心头的复杂情绪了,惊诧的啊了一声:为什么要去京城,你不是说那些歹人就是京城来的,咱们这是要羊入虎口吗?!
  斗笠下,楚棠的眉眼不知何时也染上了风雪,她眨眨眼,白色的雪花随着她睫毛颤动:我家早已经败落,按理说不会有人再记起我。但现在这些人既然不远千里的找上门,必然是又生了什么变故。咱们即便逃去天涯海角,也难保证不会再被人找上,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去京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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