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徐梦舟捧着手机,一会儿戳戳屏幕,一会儿瞄向门口,屁股下仿佛挨上一颗仙人掌,坐也呆不稳当。
卧室只有一张床,理所当然的,她们要在一张床上睡。
她活了十八年,还没和人一起睡过。
不会还有晚安吻环节吧……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了。
该怎么拒绝,还不习惯,不适应?或者聊别的话题岔过去?要不直接一点,就说不行。
可太直接会不会伤人,最主要的是,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婚姻关系?
难以接受亲密接触是一方面,不想坑到以后会恢复记忆的自己,又是另一方面了。
徐梦舟有点烦躁,揉了一把头发。
她没能想太久,卫生间的门就被推开,一位干干爽爽的人走出来,若不是微红的面颊和暖绒绒的浅淡热气,几乎瞧不出这是位刚洗过澡的人。
徐梦舟立刻把视线投过去,随即想到刚刚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快速转头收回。
可下一瞬,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毕竟以她们的关系,强行躲避视线交汇才奇怪。
一来二去,动作幅度虽然不大,却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阮黎站在床边,白色睡袍仿佛月光织成的锦缎,轻飘飘披在肩头,她抬手拢了拢发丝,忽然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变更好看你认不出来了?”
徐梦舟:……
“没事。”
这人又问:“厨房的汤怎么样了?”
徐梦舟又是一阵可疑的沉默。
……能说自己已经忘了吗?
阮黎慢悠悠扫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自己去看吧,不劳烦徐导了。”
她俩都没有让保姆住家的爱好,佣人是老宅过来的,做了饭收拾屋子就走。
阮黎洗澡前去厨房拿了砂锅,热上一锅棕色的汤,盖子扣得严实,闻不出什么味道来。
说是养生汤,让她帮忙看一下火。
徐梦舟觉得这人有点阴阳怪气,但自己没办好事着实理亏,只好把这口气咽下,皱皱鼻子,跟在后面一起到了厨房。
文火下的砂锅咕嘟嘟响,像鱼在池塘吐泡泡。
阮黎戴好隔热手套,掀开盖子,一股热腾腾的蒸汽直冲天花板,随之散开的,是某种细微苦涩的药味。
倒在碗里的汤是透亮的棕,咖啡果冻似的。阮黎用勺子盛了一口,轻轻吹凉,眼睫微微抬起,流淌的笑意宛若星河。
“要不要尝一口?补身子的。”
徐梦舟耸着鼻子使劲嗅了好几下,总觉得闻起来不太美妙。
“是苦的吗?”
“其实有一点甜呢,放了很多甘草。”
徐梦舟仍是迟疑,最终,好奇心占据上风。
她又拿了一个新勺,盛起一勺送进嘴里。
阮黎只是看着,单手环胸,慵懒斜靠在流理台上,唇角弧度细微,眼底笑意更甚。
倘若徐梦舟经常喝药,尤其是糖浆类的药物,就会知道甘草,味辛,到底是怎样可怕的虚假宣传。
但她身体太好,没有这方面经验。
养生汤接触舌面的下一瞬,徐梦舟的五官当场扭曲起来,仿佛被外力挤压着,要把这些嘴巴眼睛通通挤在一起。
“呸呸呸!这什么啊,这也叫甜吗?”
“都说了,是有一点甜,难道你没尝出来甜味吗?”
要说一点甜没有,那就太绝对了,可苦味明明更多,就像西瓜和苹果,这点甜根本没有用处!
阮黎轻笑一声,端起汤走了。
留下徐梦舟在冰箱里闷头翻找,拿起可乐狠狠灌了几口。
余光里,一道背影袅袅婷婷,十足的优雅。
徐梦舟磨着牙,终于品出点味来。
她这个便宜太太,好像有点坏啊!
【作者有话说】
本章提到了人造子宫,有些话想说,这是单纯为了减轻生育负担的一种医疗手段,是类似孵化仓的东西。女性为第一性的社会,自然会对生育损伤做出更大的补偿,其中包括自然孕育时所产生的一系列母体损害,都有办法消减到最少,生一个孩子就像吃一顿火锅一样简单。本文世界观就是这样设定,有人选择体内孕育,有人选择体外孕育。
如果文中两个人会有孩子,将会是体外孕育,没有其它原因,因为肚子鼓起来会对走路造成一些麻烦,就这样。
现实里,这项技术难度很大,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对生育权柄的剥夺和压迫。
但在我的文里,我设定的世界观里,某性别不能上桌吃饭,这两种选择对女性都没有任何损害,就像不同口味的披萨,想吃哪个就吃哪个,文就是这样设定,不讲道理。
甚至开始困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么多解释,不管了,晚安!
9第9章
◎被面还是乱的◎
徐梦舟不是傻乎乎的笨蛋,先前是没注意,现在一察觉不对劲,再看之前的事,轻而易举就品出端倪。
她们一共也没见过几面,医院的第一回,自己摔了对方的手,这位好太太就故意拿剧组的事吓唬她。
她说不让她陪床,这人转头就出差,连个消息都不发一条。
现在自己没看好火候,她就故意让她喝这个破养生汤,苦得像黄连成精了。
不仅坏,还睚眦必报的。
徐梦舟咬牙,鞋跟在光亮的瓷砖地面上使劲磨了好几下,假装那是阮黎的脚背。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占理。
她想报复回去都提不起劲,满腔怒火好似被针扎破的气球,扑簌簌飞跑了。
恹恹跟在人身后,嗅着一路的微苦药味儿,直到见人仰头将整碗养生汤一饮而尽,徐梦舟才缓过劲来,面色微变,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东西,是药吗?你不舒服?”
阮黎放下瓷碗,捻起一颗樱桃。熟透暗红的果肉衬得指尖白若透明,或许是光反射的,连甲面也带着暗紫。
清甜果香冲淡嘴里的苦涩,她又拿起一颗,随意回道:“养生汤,每天都要喝的,不过考虑到成分,说是药也没错。”
徐梦舟恍然。
她知道阮黎家里的那档子事,一出被金钱权势异化的惨剧。
最可怜无辜的受害人是阮黎自己,听说被买通的医生破坏了羊水,让她整个人的身体机能都受到了损害,心脏方面也有一些问题。
养到现在这种近乎健康的身体,已经很难得了。
徐梦舟闭嘴不再问,怕戳人伤疤。
阮黎吃了两颗车厘子就不再继续,擦擦手打算回房。
新鲜的车厘子,早上刚买回来的,徐梦舟也拿了一颗吃,有水果本身的酸甜,酸却极少,只充当丰富口感的作用,甜是极多,一口下去汁水丰沛,味道很不错。
“没坏啊,怎么不多吃两个。”
她顺手抱起果盘,吃这点东西根本不占肚子。要知道自己嘴馋的时候,一次一小盆轻轻松松,就是解解馋罢了。
“吃太多容易上火。”阮黎说。
两个也叫多吗?
不过以她的身体,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多吃,性凉的、性热的、辛辣的、重油重盐的……人活一世连最基础的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还有什么意思。
徐梦舟咧着嘴,阮黎本身没觉得怎么样,她自己反倒难受起来。
吃过药,阮黎又去刷牙,最后抱着平板上床。
护眼的墨水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徐梦舟歪脑袋瞥了一眼,还以为她在工作,于是默默找出耳机来戴上了。
她的剧还没刷完。
如同连续剧一样的武侠影片,让人一看就停不下来,徐梦舟看得如痴如醉,甚至还记了几个扇子打戏的招式。
结尾的反转更是拍案叫绝,她一激动,啪啪拍自己大腿。
腿拍红了,声音也响亮,直接穿透片尾曲,这才恍惚想起来,房里还有一个人。
回头一看,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
不知不觉已经后半夜了吗?
再看一眼时间,十点刚出头。
不是吧……这什么老年人作息,也太早了点!
徐梦舟放下平板,看了看拐杖,自己的石膏腿,目测了一番沙发和床的距离。
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消息,晚安吻危机成功度过。
坏消息,她该怎么做才能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把自己送上床。
一筹莫展之际,沙发上的巨大抱枕吸引了她的注意。
几分钟后,徐梦舟艰难地把自己从抱枕小船上撑起,双臂够住床沿,像挪动一块冻肉似的,把自己摔到床垫上,翻滚卸力的同时还不忘支起小腿,免得碰撞。
再小心也是一个超六十公斤的重物,徐梦舟屏住呼吸,视线里,阮黎还在睡,大概没有吵醒她。
她松了口气,抽出两张湿纸巾把杵在地上当船桨的手心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