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阮黎的目光从在座的股东身上一个个看过去,在她亲近的人那里停留最久,可没一个人为她说句话。
“父亲真是好手段。”她说。
林文朝笑吟吟的,“我是长辈,自然比你要懂得多。阮黎,你回家住去吧,陪陪你弟弟,他最近要订婚了,以后去别人家,就没那么多空闲走动。”
“他要和谁订婚?”
“许家。”
许家只有一位刚过五十的女人,膝下没有女儿,做老牌产业,别的没有,钱多。
林念真是卖了个好价钱。
阮黎点了点头,“挺适合他的。”
她也不纠缠,仿佛早有预料,离开公司,步子都没乱。
没过多久,阮黎被赶出阮氏企业,林文朝再度掌权的消息就传遍了。传得沸沸扬扬,连山沟沟里的人都能听见。
徐梦舟近些日子暴躁了,一会儿像个干咸菜似的贴在桌子上,一会儿像个瞪大眼睛的吉娃娃,逮到谁的错处就要汪汪叫。
拍戏的工程结束,她自己钻进房子里,又去拨徐梦霜的电话,从前也没这么能絮叨,最近却是一天一个,天天都不断。
“家里还好吗?”她问。
徐梦霜一见她就笑,笑意从唇角溜出去,怎么也止不住,“挺好的呀。”
“妈也好吗?”
“也挺好的。”
“你呢,你怎么样?”
“我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徐梦舟就不说话了,手指头去捏桌角,拿指甲去抠边边缝缝。
徐梦霜瞧着她,一抿唇止住要溜出去的笑声,先开口说:“不过最近生意是有点不好做。阮家的事你知道吗?”
她虽然问,但是也没让徐梦舟回答,自己就往下说:“阮黎被罢免总裁的身份,现在在家里待着,还天天打针吃药,得了胃病,现在也没好。”
“一个好好的人,总在房间里待着,都能怄出病,何况是个病人。妈就叫她过来住两天,她俩在花园里纳凉呢。”
徐梦舟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叫到:“她又不是没有地方住,非上我们家干什么。”
徐梦霜说:“你要不要看看妈?和她也说两句话。”
大叫的人忽然就没了动静,过好一阵才挤出一点声来,“不看了,她也没空看我,挂了,我要去吃饭。”
徐梦舟说完就挂了视频。
焦焦躁躁地过了几天日子,她又把田姝好提了过来,“你最近解约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田姝好是不信流言说的那些,什么徐导对她有意思的话。她见过徐导和阮总在一起的样子,谁要是看了这个,还信这套词,谁就是天下第一自恋自信的大蠢驴。
不过,她们两个大约的确是有了点矛盾。
田姝好还是有一颗灵光脑袋,顿了一顿就说:“都安排好了,是阮总帮忙挑的人。助理我还用之前的那个,她跟我一起来的公司,经纪人换了,和覃静姐是一位。”
“嗯,嗯。”徐梦舟听了这句话,又让她走了。
也不关心合同,不关心她的情况,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似的。
过了一会,她又把小杨叫过来,“我的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务?”
这话问的,当老板只挂个名,连自己店里卖什么都不知道。
小杨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问回来:“老板,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徐梦舟恨恨瞪了她一眼,“对,找点活,找个麻烦的。”
小杨想了想说:“可以找苹果台合作办个选秀节目,选出来合适的正好签到公司里。”
“人那么多……会不会太累了?”徐梦舟喃喃几句,“不行,换一个。”
“那拍个短剧?”小杨说,“也可以找有天赋的演员签回来。”
“整个公司就我一个导演,找谁拍?我有空拍吗?换一个。”
小杨又提出几个搞真人秀,发唱片,拍杂志之类的事,都让徐梦舟挑挑拣拣地否了。
小杨是助理,拿人工资的,瞧不出一点气,徐梦舟这个当老板的先不耐烦起来,“我们这,剧组这里,*就没有什么活?”
她咬牙切齿地说了这句话出来,自己反倒跳脚,像猫被踩了尾巴,“算了算了,你走,再给我买六斤小龙虾来,要特辣的。”
晚些时候,小杨过来,说了一个职位,专门迎合她的喜好,叫总管,管人员和道具调度的。
徐梦舟却把她赶走了,“谁说我要招人进来?”
她嚼着小龙虾,一手掰头,嘴里叼着虾肉一拽,吃得两只手和嘴巴都红彤彤的。
一次吃太狠,胃疼了。
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老实吃药,
她渐渐睡过去,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胃。
然后徐梦舟做了个梦。
她做梦就和梦游一样稀奇,这梦也像个清醒梦。
她本来飘在天上,云一样游动,飘到一栋昏黄的小房子里,泥做的墙,稻草做的顶,门框还没肩膀高,进门要先弯下腰来。
徐梦舟慢慢飘下来,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短短的只到耳朵,雪做的脸上,嵌着两枚黑曜石的眼珠。
“阮黎!”
她又见到另一个女孩子跑过来,身上晒得色块斑驳,胳膊是黑的,背心外头露着的肩膀却是白的。
这女孩子过来拉她的手,先拉稳了,嘴上才说:“我妈叫我喊你出去玩。”
两个人手牵手,钻出同样矮的虫蛀大门,往外一迈,外面突然鸟浯花香,处处都有了色彩。
蓝的天,绿的草,树上结着一串串紫葡萄,房檐下挂着草莓做的灯笼,钻石蜻蜓在里头飞来飞去,弹奏着小扬琴,吹着手风琴,拉着提琴,蝌蚪似的黑色音符长着手脚,手拉手地跳舞,弹到哪个音,哪个音就变得流光溢彩。
那位黑皮肤的女孩子正哄着另一个人骑马,旋转木马的马自己跑下来,脚下还托着白云彩。
徐梦舟抱着膀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哄她,死没良心的一个大骗子,黑心肝。”
“骗我的身子,还骗我的感情,谎话连篇的坏女人。根本就是随便玩玩我的。”
她抱着膝盖坐下来,坐到一朵花上,恹恹的,懒得去看,只拿手指头戳花瓣上的丝络。
正戳得来劲,天不知道为什么阴了,徐梦舟抬头,望进一张好大的面孔里。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长大了,留着长长的头发,依旧是雪一样的面孔,黑曜石一般的眼珠。
她伸手,把这朵花摘下来,捧在手心里。
人来了,徐梦舟却跳脚,叉着腰站起来,指着这位巨人大声喊道:“你走远一点,我根本不想见你!”
她喊累了,就抖抖翅膀坐下来,歇一会儿再站起来接着叫。
叫了一整个晚上,醒过来嗓子很痛。
徐梦舟去找水喝,隔壁小杨探个头到阳台上,“老板,你晚上说梦话了。”
徐梦舟镇定地说:“你听错了吧,我在看剧,是剧里的人说话。”
小杨说哦。
她说这个字的神态腔调,和自家老板像了个十成十,也不知道是真这样想还是嘲讽,说不出的让人生气。
徐梦舟的眉头跳了两跳,把气忍下了。
“老板。”小杨又说,“阮亭雪阮女士是下午的飞机到。”
徐梦舟把唇线抿成一条,“哦,具体时间告诉我,我去接。”
她为了一部剧,一个奖,把自己出卖给阮黎换来的,真到了履行约定,接受好处的时候,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这次来拍戏钻的是深山老林,最近的居住区是一个小镇,仅有的旅店都让剧组住满了,又到当地居民那里租了房。
飞机落地,到的是市里,过来还要开车,一半是高速路,一半是烂了的水泥路,颠颠簸簸四个来小时,徐梦舟的肠子都要抖出去。
车窗外从树林子里到机场,从农田到高楼,好像贴了一部人类发展的幻灯片。
阮亭雪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她怎么都得来接一接。
人是提前出发的,拍摄条件是辛苦,徐梦舟倒没太短了自己的嘴,隔几天就让人去市里买食材回来,做饭指望不上小杨,她另有一位生活助理搞这些。
不过到了机场,她还是先去快餐店吃了一顿新鲜出炉的炸鸡汉堡披萨可乐,手里又端着一杯西瓜汁,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到机场去等。
飞机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出口处涌出一群人。
徐梦舟扫了一眼,转头就要走。被小杨叫住:“老大,你是要扔垃圾吗?垃圾桶在前面。”
扔垃圾……遇见鬼了还差不多!
戴着口罩,阮亭雪她认不出来,阮黎她还认不出来吗?化成灰她的都认得!
这个狡诈的、过分的、欺人太甚的臭女人!
小杨和她说完,显然也见到了此行要接的目标,踮起脚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