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会不会太麻烦徐小姐了?”阮黎有些迟疑地抿着唇。
“不麻烦。”徐梦舟说。
她转身,对自己做了好大的鬼脸,半点不见早起时那股意气风发。
她先走,走在前面,不知不觉又慢下来,两人变成同一条线。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密闭狭小的环境,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徐梦舟低声问。
“大约要离婚了,因此不太好。”阮黎说。
不知道,她是披上了贾玉的身份,还是在说真心话。
徐梦舟沉默片刻,唇瓣张开,电梯忽然开了。
她只好闭上,领着人回到阮黎原本的房间,至于二楼的那间,被她放弃了。
也不是非要出这种小小的气,很幼稚。而且,万一又有误会呢?
她纵然一时片刻不能解决现在的,总不能再加新的上去。
阮黎的房间按时打扫,早上徐梦舟又叫人整理了一遍,花瓶里的花都是刚摘的。
贾太太一打进屋,就明显地局促起来。
缩手缩脚,动也不动多少,恨不得踩着徐梦舟走过的地方走,看见晚夏的花瓶,也只是用眼睛摸一摸,露娜的真迹,同样隔着空气碰一碰。
生怕别人瞧不出来她在紧张不安。
可徐梦舟看不出来。
这位成熟的、挑剔的、眼光极高的大导演,居然瞧不出贾太太过分的演技。
只觉得她搅着手帕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没有简单一些的房间吗?”贾太太说。
“这就是你的房间。”徐梦舟说。
比从前还多了一幅挂画,是谢子师的真迹,画的红梅图。
徐梦舟从徐女士的藏品里要过来的。
“是否有些太……贵重了?”贾太太尽职尽责地婉拒。
“你就睡在这里。”
仆人将行李搬上来,自顾自地去衣帽间收拾,两个人谁都没在意这点小插曲。
连注重人设的贾夫人也不记得,她应当自己整理衣服才对。
“你来得正好,差不多就到了该喂猫的时候,正好跟在旁边学着点。”
徐梦舟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将两条眉毛绷紧,“走,跟我去二楼。”
元宝的确是一只沉稳的小老虎,富有警惕心,但它也实在很聪明,在饲养员和徐梦舟的带领下,从别墅里走过一遍,本能便告诉它,这个范围内,都是安全领地。
这个不熟悉真正老虎生活模式的幼虎,已然习惯了别墅里走动的佣人,并不害怕。
因为徐梦舟有命令,所有的佣人都得随身带着一个小逗猫棒,方便陪它做游戏。
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它又记得回到自己的小窝里,专在这儿等着人。
小老虎圆头圆脑,只要吃饱了,就吹气球似的胖起来,很快变得肥墩墩的。
耳朵上的白色小块,眼睛一般眨来眨去。
它记住了家里所有的气味,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它顿时警惕起来,俯下身子,一双眼睛圆圆睁着,大耳朵向后背。
“它怕你呢。”
“把你的手帕给我。”徐梦舟伸手,“它要先熟悉一下你的气味。”
她拿过薄薄的丝绸手帕,走到幼虎面前蹲下身子,只是把手帕放到脑袋侧面,并不去动,接过饲养员的奶瓶,专心喂起奶来。
紧张归紧张,饭还是要吃的。
甚至能听见嘬嘬声,很响亮。
“我还没介绍,它叫徐梦水,小名元宝,在家排行老三。”徐梦舟轻声说。
她不知道的是,阮黎早清楚了。
贾太太的手机里别有洞天,处处是惊喜。
徐梦舟激动地给小老虎喂奶的照片,早被间谍徐女士发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她们一起玩耍,一起散步,梳毛,哄睡等各种照片和视频。
有的是徐女士发来的,有的是徐梦霜发来的,更多的出自管家之手。
毕竟,只有她一直在家里待着。
她们没说话,可阮黎没有一天不见她。
喝光了一瓶奶,梦水小姐舔舔嘴巴,还有些意犹未尽。
徐梦舟又拿起它常枕的小枕头,在阮黎手上胳膊上都蹭了蹭。
“你身上有了它的气味,它对你的警惕心就会少一些了。”
梦水小姐吃过饭便要睡觉,徐梦舟又赶紧把枕头还回去,摸着它的脑袋,揉它的身子。
“手感其实有些奇妙的。”她说,“不像猫毛也不像狗毛,又软又硬。过两天你也可以摸了。”
贾玉夫人站得有些远。
她对老虎这种生物,多少还带有刻印在基因里的天然畏惧。
动物园里隔着玻璃,大部分人都不害怕,因为知道它们没办法跳出来伤害到自己。
坐车进入园区,真正直面虎群,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
而现在,她是纯无遮挡地面对一只老虎,哪怕是幼虎,爪子已有手掌心大。
纯自然造物的野兽。
但徐梦舟抚摸着它的脊背,皮肤是大地凝结出来的深棕,她们脸并着脸躺下,在金玉瓷器的堆砌下,硬生生开辟了一小块野外。
梦水小姐睡得很快,徐梦舟又拿了两个抱枕过来代替自己,将贾夫人的丝绸手帕垫在下面,留在它的窝里。
“徐小姐养虎,像养小孩。”
“你喜欢小孩吗?”徐梦舟反问回去,忽然又觉得不太好,再一看,阮黎的脸色果真不好起来。
她赶紧接自己的话道:“还好元宝不像我,要是小孩子都和我一样,恐怕就完蛋了。”
“我小时候实在讨人嫌,长大了……貌似也没变多少。”
阮黎的眼眸总算是亮了一下,“这怎么说?”她对徐梦舟童年的事一直很好奇。
“我太能闯祸啦。”
两个人边聊边走出房间,顺着楼梯慢慢下楼。
“我小时候是和奶奶一起住的,老家没这里繁华,所以老古董也多,当时我奶奶还有一个姐姐,要叫姨奶的,真是古董中的古董,老一派的思想。”
“不就是弄坏几台电视,玩一玩轮滑,跟狗摔跤吗,她居然觉得我不够文静,说我整天跑跑跳跳,玩得太野,不像个女孩子,还说我脚长得大,这叫什么垃圾话。”
好些年过去,徐梦舟提到她还是很不屑,真是气得长久。“我看她就是心里酸了,自己生活的时候不好,所以瞧我不顺眼,看我眼红,把我当软柿子捏呢。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说我。”
贾玉夫人也是蹙了下眉,低声说:“的确是老思想了。”
“没事,她死得早。”徐梦舟灿烂一笑,“我刚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就死了,去世了。”
“奶奶也很瞧不上她,因为是自家人,怨和气都不能太多,怜悯也有,恨她不争气也有。这都好多年前的事了,算算年纪,她貌似是上个世纪出生的。”
“这样一看,真的很久远了。”徐梦舟话音一转,“可奶奶也只小她两岁而已,上次我回家,还约了小年轻出去约会。”
“徐老太太是洒脱些。”贾夫人说。
大概是遗传?这一家子姓徐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随性。要么专情的就是一辈子,要么花心的也是一辈子。
徐梦舟,应该属于前者。
“她最喜欢年轻人。”徐梦舟说。
她们已经走出了别墅,沿着林荫小道前行。树影斑驳,将日头遮了个七七八八,倒是很凉爽。
有些人家喜欢在花园熏香,徐女士不爱这个,她喜欢天然的花香气,专门搭了一片花圃,挑的都是浓香型。
风一吹,花香就一团团扑过来,直往人脸上撞。
“桂花实在太香了。”徐梦舟揉揉鼻子。
这香气算不上顶浓的,却极有存在感。本来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可这段时间热,温度一上来,花便不管不顾地开起来。
一朵朵黄花坠在绿叶子里,像金瓜子搁在绒布上。
“是有一些。”贾太太附和。
她们不说话,就这样走了一会,徐梦舟居然觉得很好。
回想过来,她们似乎不常聊天,对彼此,貌似也算不上多了解。
至少没有很深地交过心。爱上一些表面的东西,就爱了。
出问题也是早晚的事。
她只知道,阮黎喜欢吃素菜,清淡的。可她到底是喜欢吃,还是受限于身体状况不得不吃。
她对人生的看法,对未来的看法,自己都不清楚。
“你和你的前妻,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若是对初见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冒犯。
但她们到底不是真的陌生人。
徐梦舟不敢自己说心里话,问起来倒是大胆多了。
贾玉夫人抬起眼,看向她。
“是同学,阴差阳错,糊里糊涂就在一起了。”她乌黑的眼像墨锭子,幽幽地淌墨色的泪,“我们两个没什么感情,日子凑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