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茶水有点冷了,奴婢叫人去重新沏一壶。”
  东方容月不置可否,由她去安排,目光仍紧锁喂鱼之人。
  金辉散落亭子边沿,细碎光斑映照着姜竹星侧影。东方容月痴痴的望着,脑海中浮现二人重逢的场景。
  若说以前,她们彼此之间是知音。重逢后,两人共同经历生死,算是患难与共,关系更胜从前。
  姜竹星丢下最后一把鱼食,蓦然回首,正巧打断东方容月飘远的思绪。
  “殿下看什么呢?”
  东方容月弯唇,“没什么。”
  这功夫,嫣儿安排送茶的人已步入亭中,小丫鬟提着茶壶躬身行礼,随即小心翼翼的来到石桌边上倒茶。
  姜竹星不由多瞧她两眼,只因以前没见过这人,难道是新入府的?
  丫鬟倒茶的间隙,莫名其妙的手上发抖,壶嘴倾斜,茶水洒到桌子上。她连忙跪地,却不小心带落茶杯,咣当一声,杯盏摔得稀碎。
  “奴婢该死!”
  小丫鬟伏在地上,头埋得很低,身子止不住发抖。
  嫣儿跟着厉声呵斥,“大胆!居然冒犯殿下!意欲何为?”
  姜竹星在旁瞧得真切,茶壶之所以倾斜,分明是嫣儿的手笔。她不知道嫣儿为什么针对一个新入府的丫鬟,依旧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赎罪!”
  在她的求饶声中,东方容月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是杏儿。”
  东方容月点头,旋即声音微沉,“做事如此毛手毛脚,谁引荐你入府的?”
  杏儿立马伏的更低,用微弱的声音回道,“奴婢昨日跟随喜队而来,是从宫里拨到公主府的。奴婢该死,请殿下赎罪!”
  “哦?”
  东方容月扬眉,“宫里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
  杏儿频频求饶,颤抖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东方容月却全然不为所动,淡淡道,“本宫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杏儿听后豁然抬头,梨花带雨的脸上透出恐惧。
  “奴婢甘愿受罚!求殿下不要赶奴婢出府!”
  不论如何求情都不能博取东方容月一丝怜惜,杏儿的视线瞬间移向姜竹星。
  “求驸马留下奴婢吧!”
  本是旁观,却突然被点名。姜竹星眨了眨眼,一时语塞。
  她从来没见过公主为难仆从,特别是新入府的小丫鬟,更没有理由了。依着东方容月的气度胸襟,断不会因为茶水倒洒了就发脾气,问题大概出在“从宫里出来”。
  思及此处,姜竹星爱莫能助道,“你喊我也没用,这里是殿下说了算。”
  杏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忙不迭调转方向,继续求公主。
  东方容月原是装生气,可当杏儿把矛头指向姜竹星时,倒真是让她生了一丝怒意。
  “放肆!来人,把她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这一次,再不给对方求饶的机会。两名侍卫迅速上前,连拖带拽的将杏儿带走。
  声音消失在花园尽头,已经望不到人影了。姜竹星这才转过头来,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个杏儿有问题?”
  嫣儿重新端上茶水,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为二人添茶。
  东方容月点头,细心解释。
  “她是嫁妆里的,但是贵妃塞进来的人。”
  姜竹星听懂了,原来是淑贵妃趁机塞到公主府的眼线。
  “殿下这招借题发挥,真是快刀斩乱麻。”
  闻言,东方容月低头浅笑,旋即起身相邀。
  “阿星陪我去个地方吧。”
  两人随后来到后院的某个陌生房间,公主府的屋子太多,眼前这间她就从未进来过。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瞬时飘出来幽幽香气,像是庙宇里点的檀香。
  姜竹星跟着东方容月进门,里面更像是佛堂,正中供着的却不是佛像,而是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头戴凤冠,一身明黄朝服,雍容华贵,眉眼与东方容月有几分相似。
  东方容月来到画像前点上一炷香。
  “母后,儿臣带着阿星来看望您。”
  原来这就是故去的皇后娘娘。
  姜竹星不敢怠慢,随东方容月跪在蒲团之上,朝着画像参拜。即便是去寺庙的时候,她都没怎么虔诚过。
  起身后,东方容月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的清亮,稍显沉重。
  “阿星,再陪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城南郊外,斜阳将马车的影子渐渐拖长。
  姜竹星掀开帘子一角,厚重云雾盘踞天边,浸染昏黄。这里可比东郊荒凉多了,举目望去,草木疯长,周遭皆是半人高的灌木丛,没什么人烟。
  马车穿过中间的狭窄土道,一路颠簸。灌丛迅速掠向身后,不多时,视野变得宽阔,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墓园。
  墓园外围守卫森严,侍卫们得见公主玉令,纷纷颔首行礼,收刀放行。
  东方容月缓步来到一座墓碑前,神色肃穆,轻声道,“这里是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所设立的衣冠冢。”
  古来征战,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大多寻不回尸骨,只能以其衣冠遗物代为下葬。
  自打踏入墓园开始,姜竹星整个人都不太好,不仅疑似头痛复发,连同心里也莫名的不是滋味。
  姜竹星驻足,为首的石碑上刻着数行墓志铭,其中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镇军大将军叶绾卿之墓。”
  彼时,东方容月正对着墓碑虔诚悼念,不曾注意到注意姜竹星的异常。
  自两年前丰翼军出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前来墓园悼念故人。为了不被打扰,东方容月便会吩咐其他人不得靠近,剩她自己在墓碑前待上半天。
  头痛感越来越强烈,姜竹星晃了晃脑袋,却得不到缓解。
  右后方相邻的石碑上则是刻着“宁远将军沈时霏之墓。”
  姜竹星凭着残存的清醒想起东方容月曾经提到过,叶将军的两位弟子,其中大弟子姓沈,想来就是这座石碑的主人。
  再往叶将军墓碑的左后方望去,上边的名字令姜竹星双瞳骤然扩张。
  “定远将军顾熹炎之墓。”
  姜竹星只觉头痛欲裂,脑袋快要炸开了,紧接着转为眩晕,身体摇摇欲坠,单膝跪在叶将军墓前。
  “阿星!”
  东方容月被身*后的声音惊到,忙赶过来扶她。
  姜竹星皱着眉头闭上眼睛,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东方容月急声唤她的名字,可姜竹星的模样依旧骇人。
  “阿星,我扶你回马车上。”
  东方容月刚想喊人进来,就听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没事。”
  姜竹星抓住她的手,抬起头,“就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应该是原身的反应,可是太真切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她被复杂的情绪笼罩,无法自拔,身不由己。
  “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里。”
  东方容月满是忧色,目光一瞬不移,生怕她再晕倒。
  一来,她想着两人成了亲,总要告诉双方的长辈才好。二来,她也打算借此机会唤起阿星的些许记忆。没想到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闻言,姜竹星摇摇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尝试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
  等疼痛的感觉减弱,呼吸变得顺畅,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无力。
  “叶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东方容月见她脸色好转,稍微安下心来,长叹道,“叶将军家中父母早已过世,终生未嫁,膝下只有两个徒弟,再没有其他亲人。两年前,叶府就散了。”
  姜竹星恢复一些力气,重新站起来,无奈身体实在不舒服,只好依从东方容月离开墓园。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公主府后,东方容月当即吩咐惜荷去熬参汤,自己则是拉着姜竹星回卧房,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在床上强制休息。
  姜竹星已面色如常,却被勒令卧床,不由失笑。
  “殿下,我真的没事了。”
  可东方容月显然被她吓坏了,严词勒令她躺下歇着,不许乱动。姜竹星没辙,只得老老实实的躺好。
  等惜荷送来参汤,东方容月亲手喂她喝下一整碗。
  “睡会儿吧。”
  姜竹星靠在床头,无辜的眨了眨眼。她其实想去园子里活动筋骨,可看公主的意思,肯定是不会同意。
  她依言躺下,紧接着,一双柔荑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指腹按压着太阳穴,力道柔缓。
  姜竹星抬眸,正对上与自己挨得极近的东方容月。
  “怎么好劳烦殿下……”
  东方容月佯装不悦,板着脸道,“不许动。”
  “哦。”
  姜竹星放弃挣扎,说不动,真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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