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徐知真继续道:“是啊,践诺固然是好,但是我这表亲……噢,对了,她名叫付昭。她自从去了萧府之后,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大抵是那公婆嫌恶她无所出,而那萧鸢也坐视不管,她在萧家的日子可谓是如履薄冰。”
  是了,母家一派无所倚仗,这婚姻自然是高攀了,过去要看乾君一家人的脸色。
  “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初又要提亲呢?”
  徐知真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萧鸢出身乃是兰陵萧氏,虽然不是嫡系一脉,但也是世家名望,并且萧鸢她如今在朝为官,大家都知道她为了践行祖辈诺言,娶了个们不当户不对的坤泽呢!”
  这样便是博得美名,待中正官循《人物志》核其行状,自当擢升品第于簿,跃升上品之列,更何况,此人出身本就高贵?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又表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大家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听听之后也就过了,只有戚映珠不然。
  萧鸢这个名字她当然熟悉。这是太女殿下眼前的红人不假,可是在前世,太女孟琼倒台之后,她不仅没有被连累,反倒节节高升。
  她是太女殿下眼前的红人,更是另外一位殿下安插的眼线。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孟珚倒是应该很熟悉——她毕竟从那么微不足道的位置爬了上来,她又会怎样对这个萧鸢呢?
  戚映珠前世只是听说了萧鸢和她妻子的事,却不知晓这妻子具体情况,如今一听,倒是豁然开朗。
  六殿下,虽然我已不在朝堂,但有些时候还是能牵绊住你,不是么?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很快就叽叽喳喳说到了即将到来的清明。
  “哎,我家就那么一点点人,祭扫用不了什么时间!”
  “我也是……要不然我们就在店里面待着吧?”
  清明节?这倒是吸引了戚映珠的注意力,她很快安排下去新东西:“既然大家都闲着的话,我们不若做些寒食,将糕点捏成各种形状,放进食盒里面……”
  大家一听便来了兴趣,安静听戚映珠讲完之后,便说自己会做什么,可做个竹编提篮,放柳叶冷淘和酒酿,那几日的生意一定不错。
  “好好好……那便就这样办。”戚映珠吩咐下去。
  像店里的有些娘子,她们倒是不必怎么操心清明的事,但是慕氏这么大的家族可不一样——她们得去山上祭扫。
  临都郊外有一座山头,那地方完全属于慕氏,埋葬着慕家的列祖列宗。只不过慕氏子女遍布全天下,各处都有坟茔,是以大家都会选择在本地祭扫。
  专程来京城的,却是不多。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戚映珠也安排既定,等到各自散去后,她叫来觅儿,道:“觅儿,明日清晨,你去驿站帮我问一问。”
  觅儿作疑惑状:“问什么事?”
  “问给我的信,倘若一有回信,便马上给我报来。”说罢,戚映珠还给了觅儿一个装满碎银的小包:“看着给那些驿站的人,权作好处了。剩下的,你便自己拿着去。”
  觅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面全是星星。
  呜呜呜,小姐果然还是好人,并没有被这花花世界迷住眼睛!
  她明日一定去给小姐问那信件的事!
  ***
  “呕。”孟珚在看清慕严给自己的信上面写了什么之后,难以自抑地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
  才涂上鲜红蔻丹的手,屈指弹了弹,毫不留情地将这封信撕成了雪片。
  孟珚极其明显地翻了个大白眼,旁边的侍婢呆呆凝望着殿下:殿下这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居然能够恶心成这样?
  只是她并不敢问,六殿下的性情乖张,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又特别坏,教人虽然无所适从但也只能慢慢适应。
  “呵,这公狗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孟珚一边命人取炭盆来,一边掩饰不住眼底的嘲意讽刺。
  她是什么人?心里面跟明镜似的,就算那畜生用词稍微含蓄了些,她也能够看出来他的意图。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又看看自己的出身,居然觉得他能够配得上她?
  信里面还隐晦地提及了两人的过往,说都是不受宠的孩子。
  同病相怜?谁要和他同病相怜?
  孟珚想到这里,眼底的讥嘲之意便愈发汹涌澎湃,将那些碎片尽数扔入火中。
  她睨着灰烬中扭曲的“天潢贵胄”字样,忽地嗤笑出声:“凭他也配提‘同病’?”
  掌心血红痣在火光中艳如鸩毒,“本宫是浴火淬出的昆山玉,他不过是阴沟里发霉的苔米!”
  她是天家血脉!是能够登临大统的人,和这种畜生哪里有相似之处了?孟珚眯了眯眼睛,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在谷雨雅集的时候,她也去了,彼时慕兰时当着众耆老的面道出了她和她的关系。只不过孟珚彼时没有露脸,她只能观望这些慕家人。
  但她仍旧记得那一日的慕兰时——
  四月谷雨,慕兰时鹤氅广袖掠过曲水流觞,眉间朱砂映着青瓷盏中浮沉的雨前茶,转身向族中耆老执礼时,广袖却有意无意拂过她藏身的紫竹屏。那日满园飞花皆成陪衬,唯她执麈尾的指节如玉山将倾。
  光是想想,便是极美好的回忆。
  “共同沦落,同病相怜……”将这几个字从齿缝间挤出的时候,孟珚的眼底都燃烧起来了熊熊的火色,只碾碎了一朵花瓣,“且让这腌臜物瞧瞧,何为云泥之判!”
  这普天之下,除了那位慕氏真门户,难道还有人能够配得上她?
  没有人配得上她孟珚,除了慕兰时;
  反过来呢,她可以稍稍让步——
  没有人比她孟珚更配得上慕兰时。
  她要让这棵慕氏的芝兰玉树,年轮里都生满她的纹路。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踏声。
  这个时间,应当是孟瑕来了。
  孟珚收敛了脸上近乎疯狂的神色,换上了一副好心情,又招呼婢女,意思她可以退下了。
  婢女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行了个礼,快步离去时,差点就撞上前来的十三殿下孟瑕。
  婢女唤作“蘅芜”,自幼就跟在孟珚的身边,她同十三殿下一样,都知道旁人所不知的六殿下的一面。
  六殿下固然有些时候偏执疯狂——譬如现在,可她永远也记得永巷雪夜,孟珚解鹤氅裹住染疫的她,那是她所见的第一缕慈悲。
  “阿姊?”孟瑕庄重地行了一个礼,瞧见自家姐姐心情颇好的样子。
  呼,她在心里面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阿姊心情好,她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或许是她对自己这位姐姐有记忆开始,她的喜怒哀乐总是为她一人所牵绊——
  孟珚笑得灿烂,妖如画中精怪的脸上漫着喜色:“微微,你今日怎的过来?禁足令还没解,本宫可不会放你走。”
  孟瑕同样回以一个灿烂的笑意:“不出去便不出去,能陪着阿姊,微微也很幸福。我来,是想同阿姊说说清明的事。”
  “清明有什么事?”孟珚歪了歪头,“怎么,你大姐三哥哪里有事?”
  大姐便是当今太女孟琼,三哥便是三殿下孟瑞。
  眼下这个时候,就是她二人最蠢蠢欲动,一个希望杀了自己亲爹和手足,一个希望把自己的亲爹和姐姐全部送上绝路。
  她呢?只需要安坐钓鱼台就好了。
  孟瑕眼底闪过一丝钦佩,但转瞬即逝。
  ——阿姊从来懂的事情都极多。
  “父皇的身体如今迟迟不见好转,这次清明祭扫,他定然不能去。大姐如今不是正在监国么?她便说她来主持这祭扫之事,结果三哥不同意,和大姐在朝堂之上争执起来了。”
  吵什么吵?真聒噪。孟珚冷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去朝堂,有时候也能避免一些吵闹的虫豸,污染她的耳朵。
  “这样吧,微微,”她忽而声音又软下来,叫孟瑕,“这清明祭扫,她俩都吵成这样了,想必不会很看重——”
  说到这里时,孟珚的嘴角不免动了动,也像一种讥讽。
  她们这些出身比她好的人,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过。哪怕她清明祭扫消失,也不会有什么。
  可惜,这些眼高手低的人,上辈子就因为这些,输给了她孟珚。
  这一世再得到慕兰时,再有前世积攒下来的经验,天下唾手可得!
  “阿姊要微微做什么?”
  “清明的皇陵我便不去了,你去就行了。”下
  孟瑕诧然:“您不去吗?您不担心……”
  孟珚抬声截断:“不必担心,她们不会在乎我的,有你在就是了。若是问起,就说我老毛病又犯了。”
  这是她的母亲带给她的毛病,日蚀症,有些时候照了太阳,便会昏迷不醒。小时候严重,现在好多了,具体会体现在某一瞬间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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