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孟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低下了头,水面忽起涟漪,她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扭曲的笑靥。
比哭还难看。
她忽觉耳垂疼痛,伸手去碰时,却刮蹭下了些许的血迹,她怔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血迹来源究竟是什么地方——因为慕兰时掐她时小指虚托耳垂的旧习未改,但是她又暴躁,不经意间刮蹭出了血痕。
孟珚轻轻地笑了起来:“呵……”
慕兰时,你说你恨我,你要掐死我,要把我的肉一刀一刀剜下来。
诚如是,可你的身躯却还不自觉地记得,如何爱护我的每一个动作。
真是讽刺。
***
慕兰时踏过石子路,湿漉漉的祭服在身后拖出蜿蜒墨迹,恍若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勾销最后一丝恻隐。
山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遮蔽了她回望的视线。自鹤唳泉至慕氏碑林的路,从来都是断崖绝壁,容不得半步回望。
这女人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见她,竟然妄自装扮成了哭陵人。
慕兰时忽地有些想问一问孟珚,装作哭陵人跪在碑林面前的时候,她的铁石心肠可有一分一毫的触动?
可有对不起她慕氏一百余口的冲动?
只不过她已从鹤唳泉离开了,那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从她前世在太极殿外跪穿砖石那一日起,她的心对孟珚便再无感情。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孽债,她宁肯血溅三尺,也决不肯转圜。
她永不回头。
慕严也正好净了手回来,方才他才从眼线那里得到了情报:慕兰时在温泉里面和一个女子亲密接触。
他吊梢着一双眼,不紧不慢、故作镇静地打量着慕兰时湿透了的衣服、披散的头发,倒是天雷勾地火,这小兔崽子居然在清明祭扫这种大事上面也能这么莽撞!
只不过,慕严知道事情的原委,并不疑问。
可慕兰时的丫鬟晓月见了却不然,她见自家小姐这般湿漉漉地走来,相当担心地问:“大小姐,您这是去什么地方打湿的?”
“我,我方才就应该同您一道去的!”晓月哭丧着脸。
按说清明的雨细如丝,淅淅沥沥,小姐方才就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全身上下湿成这样了?
而且,她还将伞递给了小姐!
如今伞去什么地方了呢?
慕兰时菱唇紧紧抿着,闻言望了过来:“无事,我现在就去换。”
鹤唳崖毕竟是慕氏的山头,还有些空屋子准备了衣服。虽然不是慕兰时应穿的,但用来蔽体已然足够。
晓月还想说什么,却被慕严抬声截断了:“好了好了,小姐都说了怎么做,你这丫鬟便不要多嘴了!”
他说话时相当不耐烦。
晓月无法,毕竟这位也是自家长公子,也是说一不二的德行,她只能闭嘴,用担心的眼神继续看着湿漉漉的慕兰时。
……小姐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这定然不是下雨导致的,而像是跌进了什么水里。
小姐行事沉稳小心,难不成还会走路跌进湖水?这一定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连长公子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呢?
她并不明白。
***
慕兰时回去后,用最快的速度沐浴、重新换了衣服。
她穿上了那日戚映珠特地为她挑选的霜白对襟。铜镜前,她第三次将兰芷香囊按在颈脉。
直到走出朱色大门前一刻,她还在反复不断地嗅闻自己身上是否有多余的、不应该出现的气息。
她甚至尝试使用了兰芷信香,希图掩盖和孟珚拉拉扯扯留下来的痕迹。
祭扫本来就是一件麻烦事,而今暮色沉沉,细雨斜飞,她哪怕是坐马车到戚映珠所在的铺子,时候也不早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戚氏汤饼铺子关门,她还要讨食呢。
马车厢内的沉水香气味浓得呛人,她却仍觉浑身沾满鹤唳泉的味,混着孟珚眼泪的咸涩,在喉间烧出灼痕。
南市灯火在暮雨中洇成昏黄油晕,汤饼铺的伙计正将最后一块门板抬上。
慕兰时眼疾手快,伞尖挑住门板缝隙,霜白衣袂卷着雨珠扑进堂内:“且慢——”
伙计诧异地看这位颀长亭亭的女娘,带了满身的水汽,相当急躁。
这清明节的,这么急躁做什么?
她诧异地看向眼前的白衣女子:“您找谁?”
伙计是前两日才来的,并不认识慕兰时,也不知道她同自家老板有什么关系。
慕兰时还未开口,便听得伙计身后传来了算盘拨动的声音,“有什么人来了?”
伙计听清楚是戚映珠的声音,便放弃抬上门板,转过身*去告戚映珠:“娘子,有一位姑娘来了。”
今日清明,她们歇业得比往日更早,前几日,该忙碌的已经忙碌过了。
“一位姑娘?”戚映珠挑眉,杏眸里面流淌出几分狡黠意,“你且让开,让我看看是哪位姑娘,若不是如花似玉的,便别让她进来。”
慕兰时本来心绪不宁,听了戚映珠故作嘲弄的话语,不禁失笑。
她便更绷紧了脊背站好。
戚映珠眸光扫过她湿漉漉的全身,心下大致已有了猜测。
料想是清明祭扫耗费了她太多时间,她处理完一切之后已经赶不上来她这汤饼铺子。
还算她有良心,比上辈子有良心得多。
“戚小娘子不放我进店里面坐着,忍心看我淋雨吗?”慕兰时撑着伞,在细密的雨帘里面笑。
她总是吃定了戚映珠不忍心——就说连让她淋雨这种话都不会忍心说。
戚映珠圆圆的杏眼一转,懒得中她的计,却道:“这位贵客,如此晚了,还到我们这店铺上来,是来讨馊饭的,还是来讨打的?”
这时候伙计已经完全开了门且知趣地让开了,慕兰时恰恰走进。
“嗯,来讨掌柜的不行?”她进门时都带着潮润的水汽,蒸腾在她俊秀的眉眼间。
戚映珠拿算盘戳她,一边又盯着她湿润的眉睫:“掌柜的便只能赐你馊饭和一顿打,选一个?”
“没别的选项?”
“那解释晚归?”
慕兰时笑着说:“那掌柜的猜不到原因吗?”
戚映珠撇撇嘴,慕兰时倒是聪明。
诚然,她知道为什么她过来得晚,也知道她为何会沾湿了全身过来。
可戚映珠就是不想认,便说:“有言在先,我不会感动。”
言讫,她还转过身,将算盘放在柜台的一瞬,纤腰就被揽住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脖颈,女人亲密的字词落下:“戚掌柜的心怎的这么硬?”
慕兰时的指尖堪堪触到戚映珠腰际的系带,便觉掌下肌理骤然绷紧。
戚映珠向来是敏感的,尤其是与自己结契过的乾元君,光是触碰,便让人觉得难耐。
“心虽然是硬的,但总有地方是软的不是?”慕兰时继续逗她,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肆意碾磨。
尽管她身上沾惹潮气,可却并无半点让人厌烦之意。
当然,也许是她等她太久了吧,戚映珠这么想着,受着她唇齿间的厮磨。
等慕兰时过来找她的感觉,和当下的感觉是相似的。
满足得像是倒满了水的杯盏,维持了微妙的饱胀感,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打破她,然后肆意奔流。
深吻、亲吻,各种角度的试探。
慕兰时不愧是乾元君,连亲吻的动作都慢得恰到好处,只抵着轻轻磨蹭,似乎就能够将这朵靡丽娇艳的花朵研磨成水。
舌尖撬开戚映珠紧咬的齿关,将未尽的话语尽数搅成黏腻水声。
“呜……”戚映珠难耐地睁开眼睛,她看见慕兰时同样绯红的面靥。
她作为坤泽,当然比她更敏感:“轻点,你属狗的?”
“掌柜第一日知道吗?”
真不要脸。戚映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把伙计支走了,倘若她还在的话,这属狗的还不会这么放肆!
戚映珠在这种难耐间意志起伏不定,衣襟间漏出的雪色肌肤如月下潮汐涌动,随喘息漾出细密的珠光。
指尖深深掐入对方后颈,恰似藤蔓绞紧崖边孤松,在痛与快意间寻个支点。
可就在那叫声快要变得尖锐、高亢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冰晶一般冷冽的信香闯入了戚映珠的鼻子。
她皱眉,忽然明白了慕兰时身上有那么多兰芷香和沉水香的原因。
就是为了掩盖那不合时宜出现的冰晶信香气味。
象征着,孟珚天家矜权的信香。
呵,到底是尾巴尖上沾染着脂粉香气的狗。
戚映珠心头不悦,便在一瞬之间猛地拍开身上的人:“怎么,慕大小姐,我还要感谢你回来不成?”
慕兰时被她这么一拍手弄得措手不及,腰也同样撞上了柜台,她呲着牙,“嘶”声发出疼痛,似懂非懂地看向戚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