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侍者道:“我明白了,小姐,敢问您尊姓大名?”
“戚……”戚映珠并未完全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截断后又斟酌着道,“我把名字告诉你,便可请家主大人出来么?”
侍者尴尬地笑了两声,没直接回复戚映珠的话。
戚映珠赧然:“啊,我明白了。这样吧,还请您通报一声,就说是送衣服的来了——”
侍者当然不会直接给她一个回复了,万一这位家主大人有不想见的人怎么办?
“送什么衣服?”
“你且这么进去通报即可。”
侍者犹疑了半晌,但因着戚映珠气度出挑、亭亭玉立,同样一副高门贵女做派,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好,那便请您在这里等等。”
***
侍者摸不着头脑这位贵女为什么要说送衣服过来,而不是直接报上自己的大名。
她决定直接去禀报大人。
司徒大人所住的地方更近,兼之今日允周元籁进府的人也是司徒大人,侍者没有多想,便仍然去见司徒大人了。
“送衣服的人来了?”慕湄若有所思地问,“可我记得兰时丫头,今日方才同我说过的。”
兰时丫头今日才重新量体以待裁衣,她自己也说,自己找了个绣娘,可那绣娘绣衣服时出了岔子,便不再要她的衣服了。
“她来见兰时?”
“正是。”
慕湄抚着下颌沉吟片刻,不再多想后直接道:“你直接转告那绣娘,就说兰时不在家,至于这衣服也不用她的了,顺便再问上一问,价钱结清没有……”
慕湄考虑得极其周到,“念及这绣娘来平津巷一趟恐也不容易,便按高于市场价的价格结算了便成。”
说着,慕湄挥挥手,旁边俯首而来一个中年女子——这位苏管家也管理了一部分的库房——仔细地听完了慕湄吩咐后,便说自己同侍者一道去。
她还取出了一个金锭,作为给那绣娘结算的报酬。
“司徒大人真是大方,”颜管家和蔼地笑了,“这一个金锭,指不定能买多少套成衣了。”
慕湄耸耸肩,无奈道:“那也没办法,这绣娘虽然衣服做得不好,惹了兰时嫌弃,但到底做了,还送到府上,把这钱给她,也好让她莫去乱嚼舌根!”
***
“您是说,家主大人不在府中,但是这个金锭是给我的酬礼?”戚映珠诧然地看着手中金锭,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掌心托着的赤金锭愈发沉得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
侍者福了福身,答道:“正是如此,司徒大人说您来平津巷一趟辛苦,做了衣服也辛苦,这便是谢姑娘您的酬礼。对了,而今天色也不晚了,姑娘您要回家去,还得尽早。”
这是赶客了。
可是,她今日过来,一没见到慕兰时,二也没将那缝制好的官服拿给她。
还被人赶,并且收到了一个金锭。
“姑娘,”戚映珠黛眉拧起,语气颇急,“可我做好的衣服还没有拿过来,正在我的车上,您就把这金锭给我,不先找人验看一下么?”
那青色的、内衬绣着“戚”字的官服,如今正好端端地躺在她所乘的牛车上。
说让人验看,戚映珠都自觉心虚:给慕兰时做的衣服,内里绣的姓氏却不是她自己的。
“找人验看?”侍者犯了难,方才司徒大人可没有说让验看啊!听司徒大人的口气,一看就是拿金锭打发这位绣娘走呀,她怎么听不懂呢,还不依不饶地要将衣服给她们?
侍者想了想,便打算直说:“姑娘,这金锭您都收下了,做衣服的报酬也够了,同样,也够您到平津巷一趟,天色晚了,您回去要过好几个街坊呢!您便拿着回去吧。”
戚映珠那凝金冻玉般的面容,此时凝怔了片刻,半晌终于回神这位侍者的意思。
却是连那衣服一眼都不看,直接让她拿了钱就走的意思了!
可她为慕兰时做衣服,根本不是贪图这一块两块的什么金锭银锭!
明明就是慕兰时哄着她,要做什么“量体裁衣”,她才肯亲自绣制这一件官袍。
思及此,戚映珠的面容肃冷下来,她将金锭放回到侍者的手中,并道:“姑娘,这金锭我不收。我不过是答应了你家家主,所以才做这一件衣服——既然她不在府中,那我不见她便是。她既不要那衣服,我回去扔了便是。”
她说这话时显然带着怒气。
这是什么人?!说好的今日将衣服给她取来,她却消失不见。戚映珠自己到她府上来,却平白无故地受了这般近乎羞辱一般的嫌弃。
侍者愣了片刻,“啊?这……”
这绣娘是怎么回事?不要钱便罢了,还说要把那一件衣服扔掉?侍者苦思冥想半天也不知道这位绣娘在气什么。
这时候,守门的另外一位女子发话了,她今日眼见得也有绣娘出入慕府,说话坦率直白:“姑娘若是觉得那件衣服麻烦,回去自己处置了就行。今日府上也有如您一般的绣娘过来。”
她并不曾跟着前一个侍者去司徒大人的面前,但也推理出来了个大概。她们慕府,显然不缺这一件两件衣服;而天底下的绣娘也多的是,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这位姑娘嘛……
“姑娘,您毕竟做了件衣服也劳烦到自己了,不若就拿了这个金锭,将那衣服带回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说着,女子眼中竟然流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
侍者闻言,立刻又像将那沉甸甸的金锭交给戚映珠,然而戚映珠怒气已然漫上眼角眉梢,决然离开,徒留两个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我们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知道啊,”侍者心虚地看着手心那块金锭,觉得掌面都快被灼烫出一个深深的洞,“司徒大人就是那么说的,我还悠着点讲了呢……”
***
“觅儿,你去车上,把那件衣服拿下来。”
戚映珠从慕府出来,走到檐下来到牛车旁边,却也不急着上车,而是让觅儿去将衣服取下来。
觅儿笑嘻嘻地答道:“好嘞!”
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家小姐回来拿衣服,一定是要给那位慕大小姐送去了!
觅儿动作敏捷地爬上车掀开帘子,将织锦包袱抱了下来,隔着如云叠起的衣服问戚映珠:“姑娘,我帮您抱过去吧!怎么慕府没有派人过来跟着您过来啊?”
这里面可是官袍!再过几日,那位慕大小姐便是慕大人了!
“呵,谁要她们跟着我过来?”戚映珠冷笑一声,靠近觅儿,就着开口打开包袱,露出青色的一角,“她们不屑过来呢。”
说着,戚映珠又翻开衣服的内衬一面,愈发觉得那半明半暗的“戚”字扎眼。不知怎的,她想起那日用尺子和手丈量某人腰肢的触感。
她素手划过那套绣工精致的官服,将其完全拎起,冷笑着道:“她们啊,看不上这粗陋针脚,我看不若全部扔在这里!”
“等等等等!”觅儿一看戚映珠当真有要将那衣服连着包袱打包扔掉之势,连忙一把抱住那包袱,哀叫连连:“姑娘、小姐!哎呀,不管如何,您先不要激动嘛!您做这衣服做了这么久,怎么能把它扔了呢!”
“哼,”戚映珠脸上余怒未消,“不扔,难道是有别的什么用途?”
觅儿支支吾吾了半天,“这、这、这,还是留着吧姑娘,毕竟是您的心血,做了这么久,怎么能够扔掉呢?”
她脑瓜子不甚灵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只知道慕大小姐是个好人,她不想她和自家小姐的关系坏掉。
“不过呢,你这么提醒,我倒是想到一个新用处。”戚映珠的嘴角忽然漾起一丝弯弧,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想不想知道?”
觅儿和戚映珠正相对站着,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戚映珠背后的人和物——姑娘她背靠大街。
“你方才那么一说,我也觉得直接丢了有些浪费,不若我们拿回去裁了……给汤饼铺的蒸笼作衬布,如何?”戚映珠笑得愈发眉眼弯弯。
“呃、呃、呃——”觅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
尤是那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似的。
戚映珠见觅儿被她惊讶至此,心里面的郁闷渐渐消去了些,这才道:“觅儿,你看这两个选择,如何?”
“小、小姐……”觅儿仍然保持着方才惊讶的态势,嘴巴里面喃喃地叫着。
戚映珠皱眉:“此前不是说了么?让你不用再叫我这个了——”
“不,不是!”觅儿欲哭无泪,难道自家姑娘对这身后突如其来倾来的黑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戚映珠忽觉背后一凉,方才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从觅儿惊讶甚至于恐慌的表情中,似乎窥知了些许真相。
不及她转身,那一股她熟悉的袖间兰芷香气,便已然漫过了她的肩头。
她喉头滚动。
“那兰时上朝之前,可要先去戚小娘子的汤饼铺了,去和蒸笼抢一块衬布,披挂在身,这样才能去面圣?”清越温润的声音徐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