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露露,刘成露,露露。”
露露名字发音好听得就如一首歌。
赵立商口中拼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身上衣物单薄,皮带抽离后的碰撞声咔哒,他西裤松垮卡在胯,他弯腰,双手拽住刘成露的肩膀拖动,就像对待一个破布娃娃。
“哪个是你的房间?”他因接下来发生的事,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赵立商身体弓到不可思议角度,宽松衣物遮挡住他凸起的丑陋,他鼻尖快要凑到刘成露的额头。
极近距离,赵立商嗅到露露发丝散发的味道。
有点像晒过太阳的麦田,或者是悬挂在屋檐下面阴干的暖橙色柿子饼,表面覆盖层雪白糖霜,甜腻腻的。
赵立商咚地撞开门。
一张破行军床,一把歪斜的木椅,一扇不知多久没擦过的雾蒙蒙的窗户。木地板因尘土看不清原本颜色,各处密布的蜘蛛网无法下脚。
“没住人?黄毛给我说他是合租。”赵立商低声咒骂,他转而踢开另一扇门。
虽然摆设仍是陈旧,但好歹能落脚。
赵立商环视一周,单手拽着刘成露的干瘪的胳膊,极其粗暴地将人扯到床边,又将摆在床铺里侧某蠢呼呼的棕熊玩偶和几件衣服囫囵到地。
他稍稍留意那些东西。
首先,肯定不是刘成露的尺码。
童年里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身子骨很蔫巴巴的看着没太多力气,他好像也有自知之明总是距离人群很远。
所以这些衣服,刘成露绝对不可能穿。
意识到这点,赵立商心底好奇,他用脚踢散那些布料,一件边缘磨损印有铃兰花的短袖,一件咖色宽松运动长裤。
露露有抱着衣服睡觉的怪癖?
赵立商难以想象。
他如提水桶,暴力将刘成露摔在床,对方睡衣领口的扣子崩开,露出胸口一小片肌肤,皮肤干巴巴失去原有光泽,犹如多日未见光快要渴死的植物。
这可是不会反抗、不会再放他鸽子的露露,哪怕失去全部呼吸,但现在老老实实躺在跟前……赵立商呼吸越发地急促。
他手落在睡衣第二颗纽扣。
他太过专心,以至于并未发现客厅大冰柜上的床单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原本禁闭的拉门松开一条细小缝隙,冷气阴森森向外涌动,蒸腾在密不透风的老组屋的上空。
“……”
冰柜门拉得更开了,似乎有东西出来。
活动时,那东西发出的声音细微,视野图像拉远、拉宽,又弯折,变成鱼眼凝固小小血滴形状里,贴在地板滑动。
家具、摆件、撬棍,一切都变得那么庞大,自底部向上看简直顶天立地,以至于那东西屡屡碰壁。
「它」吃痛,在原地停顿好些时间。
「它」似乎在思考。
谁知,卧室里碰撞声引起了「它」的注意,「它」缓缓调转方向,一点点朝虚掩的房门挪动,在「它」身后是拖出来的长长的摆液,体绿色浑浊,黏糊糊,覆盖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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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择望向康复区的天花板,上面悬着一盏灯,紧贴墙壁。
“这里好像都是这种固定的灯?”
他开口,康复师正帮他撤掉辅助用具,今天是腿部皮肤移植结束后的第三周,根据他的情况需要进行身体评估,听到李择问题,康复师回复他:“因为有人利用吊灯的铁绳上吊自杀。”
李择哦了声,他保持仰头姿势,凝视光秃秃的墙板。
“抬腿,痛不痛?拉扯感怎么样,有不适感么,在哪里?”康复师一项项问,李择思绪却飞远。
先前事情种种再加父亲发现他违规调查信息库,导致李择连最后的浏览权限也被收回,彻底斩断他跟刘成露之间唯一有可能联系上的渠道。
“医生有建议你出院吗?”康复师并未在病历本看到离院建议,她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就见李择表情肉眼可见的速度低沉下去。
她沉默,无奈道:“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万一离开无菌区再次感染,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样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吧。”李择反问她。
康复师给不出回答,她觉得李择的念头实在是荒唐可笑。
不过,她倒是有个在意的问题。
“您先前说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为什么自您住院开始到现在,这个好朋友怎么都没来探望过您?”
李择刻意编造的谎言露出马脚,他转移话题:“最近有故意捏造噱头的新闻吗?”
“太多了,您说的是哪一则?”
“娱乐会所街区那边。”
他这边话音刚落,康复师开始记录测量数据,表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嗯......”
李择耐心等待。
笔尖划过纸张的动静在此处无限放大。
沙沙沙沙,犹如蚕食桑叶。
康复师扫他一眼:“既然知道是噱头新闻,他们在博眼球获取流量,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
李择睁大眼:“还真有?”
“按理说,我给您说这些违背规定,如果被上级知道,处罚肯定是免不了,”康复师合上病历本挂在李择病床尾,“但你的身体状况极其完美,简直不像从火场里死里逃生。”
她目光淡淡扫来:“就像个怪物。”
李择的心咯噔一跳。
他到嘴边的解释尽数咽回。
解释?怎么解释。
“重症监护室最里面的隔离区,从左往右数第三个床位,如果是你,应该不会觉得无法接受吧。”康复师按下传呼铃,示意护士将李择推出去,带下一位等候病人进来。
李择只来得及记住床位号,下秒视野就被雪白纱帘遮挡得严实。
康复师的话如钩,挠得李择心神不宁。
回到特护病房,他先是掏出手机刷了半天新闻,也没找到医院收容状态异常病人的消息,侧面印证康复师的话并未唬他。
“重症监护室……隔离区……”李择喃喃自语,他食指抵住下巴:“无法接受?”
听起来进入要求极为严苛的区域,对于内部人员来说,其实只要手续齐全就能进。
李择特意选在探望时间段,混在来来往往的家属里,一门之隔,消毒水却没想象中那么的重。
床位间的空隙大,足够再容纳三四个病床,李择一个个数过去,最后停在康复师所说的位置。
他嗅嗅空气。
没有异味,没有刺鼻气息。
或许是他全身皮肤移植,嗅觉尚未完全恢复也说不定。
李择握住淡蓝色床帘。
他慢慢挑起一角。
入目是一双很光滑、颜色正常的脚。
为什么会用这个形容?
李择抬手蹭过自己的脸,纵使外表看得过去,但细微之处还会有坑洼的小缺陷,不妨碍日常生活,就是人心理能不能接受的问题。
李择帘子掀得更高一些,双脚之上是还算完整的腿,颜色黄青,凸起的骨头表面覆盖些许不规则的紫红色斑块。
这是尸斑。
“这......为何要把尸体放在这儿?”李择蹙眉,但下秒,他的问题就得到答案。
脚跟腿完好无缺。
再往上,就不太一样。
会有开膛破肚以后,五脏六腑全暴露在空气里,甚至肉眼可见心脏不止地鼓动的活人吗?李择先前没见过,但现在目睹了。
活死人?
李择向前两步,站在病床前,将淡蓝色病床帘拉严实,静静凝视这一小方天地。
人——或者是形式人体标本,四仰八叉躺在弧形玻璃罐里,胳膊被固定在铁壁,用加厚加宽的皮带束缚住,甚至用螺丝拧紧边缘。暗红色肝脏,粉红色的肉肠,几乎快要全白的肺叶。最开始,李择还想医院为什么不对他进行缝合,等他走到病床右边。
哦,怪不得把他笼得严实。
人的皮都没了,骨架缩到一半,竟然还能兜住器官没流得满地都是。
该说凶手仁慈还是医术高超?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择也忍受不了这般直白器官冲击,他转身,刚想离开。
——咚。
声音钝闷,好像隔了层厚布,听不清。
李择猛地扭头。
就像是证实他猜测,罐子里的“人”提起全身力气,用扭曲的指关节再次撞向罐壁。
——咚。
他对上那“人”的眼睛。
猪死之前会用尽全身力气,眼珠上翻,眼白覆盖大片,死死瞪向杀猪人。
猪的眼睛最接近人眼。
所以杀猪人会把猪的四肢捆绑到小儿臂粗的棍子,让它整个倒过来背朝地,见不到行凶者,也见不到被开膛破肚的自己。
李择觉得罐子里“人”的眼像猪眼。
“人”耷拉着眼皮,瞳孔浑浊,再一次敲击。
——咚。
伴随嘴唇开合,李择眯眼辨认,“人”说的是……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