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没人对此感到不悦,贺书辞安心不少,转头又暗暗担忧起来。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和身边亲朋好友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
闻九渊不来也没关系,反正还有下一个。
半个时辰到了,怕闻九渊回来腹中饥饿,贺书辞回去把放在洞府里的饭菜又热了热,再留了纸条,告诉他自己在宗里参加金丹宴,就不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贺书辞便不再纠结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离开洞府,顺便传音给师兄让他们正常上菜。
然而贺书辞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后方冷不丁传来一声模糊的嗓音:“书辞。”
贺书辞愣了一下,猛然转头。
夜色之中,闻九渊一身玄色锦衣,站在房檐上,他完美地融于身后的广阔夜幕,灯光昏暗,面容好似一块宁静的皓玉,边缘模糊化开,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两人的衣袖和发丝。
那一刻,贺书辞恍惚觉得闻九渊像一只在枝头短暂栖息的候鸟,他振翅轻轻一飞就能遁入无边的星夜,远赴下一旅程的奔波。
枝头很喜欢看候鸟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努力探出花苞想开给他看,转头一看梢尖已经空了,他茫然地看来看去,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来这段清浅无根的缘分。
要走了,也不说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来过呢。
贺书辞抿了抿唇,声音散在风里:“闻九渊。”
闻九渊足尖一掠,飞身下来:“在等我?”
贺书辞鼓起腮帮子转身就走,把闻九渊丢在身后:“没有,回来拿东西而已。”
闻九渊快步跟上:“有事耽搁了,抱歉。”
凑近了,贺书辞才隐约闻见闻九渊身上那股隐隐约约却格外特殊的甜腻香气。
这种香气贺书辞只闻到过一次,闻九渊之前中了情毒找他帮忙的时候,身上带的正是这种味道。
还混着其他的丹药香气,很杂很乱,像是刚从丹药房里出来一样。
贺书辞没忍住,问道:“你又被下药了?合欢宗的?”
那些情药情毒什么的,大部分都产自合欢宗。
闻九渊从他的反应里觉察出了什么,他低头理了理袖口,拂去身上多余的气味,只是简单带过:“……没有。路过而已。”
贺书辞:“好高冷,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闻九渊三两步上前与他并肩,低声说:“书辞,我该和你说很多声抱歉。”
“半夜我胃里痉挛,有些难受,见你睡得沉,也没和你说,便自行出门寻了医修问诊,在那边吃药休息了一天,才有力气回来。”
方才的赌气瞬间被贺书辞丢在了脑后,他眼睛睁得圆溜:“这么严重?我现在带你去找宗里的医修看看。”
“不必。我若没好,也没有力气回来找你。”
闻九渊按住他。
闻九渊双手握着贺书辞的肩,将他不轻不重地扳向自己,让贺书辞的目光避无可避地对上自己。
贺书辞眼睫颤了颤,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干什么干什么,夜黑风高的,非礼呢?”
青年眉眼间浮着消不去的郁郁和倦气,连带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都黯了下去,见不到往日含着的润亮光芒。
闻九渊伸出手,指腹不轻不重擦过他耳边沾着的面粉,唇线抿得平直:“做的饭放在那没人吃,你等了一天我都没来,是么?”
被擦过的地方泛起了红,也许是被擦出来的。
贺书辞别扭地推开他,嘴比心硬:“闻先生,饿了想吃直说,今天有丰盛的晚宴。”
“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我就带你去。”贺书辞轻哼道。
闻九渊却没笑,他垂了一双幽暗的眼瞳,指节在青年修长微挑的眼尾旁第三次触碰到湿润。
第一次,贺书辞在意乱情迷中被扣着后脑同他接吻,有人喘不过气,冒了点眼泪出来,被调笑了,还要用那双恼羞成怒的润亮眼眸瞪他。
第二次,贺书辞第一次面对漫天铅云黑沉的恐怖雷鸣盛况,浑身血痕漫漫,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发现自己活下来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往他怀里扑。抱他,黏他,用沙哑委屈的嗓音埋怨他,一字一句里都是信任和喜欢。
这是第三次。贺书辞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在家等了他一天,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青年因为刚开始捡起做饭,看得出不太熟练,左手食指不小心被切到的伤口被敷上药疗愈好,下次又被切到,偷偷藏着不让他发现。
每一次都是因为他。
这回贺书辞不往他怀里扑了,青年被伤透了心,悄悄躲着舔伤口,生他的气,全名全姓叫他闻九渊,叫他闻先生,和他拉开距离,把给出去没有被呵护好的心偷了回来,再也不给不珍惜的人了。
贺书辞被轻轻碰了碰眼角,意识到自己悄悄红的眼睛被发现了,扭头避开:“不是。”
丢人的事情怎么老是瞒不住?
贺书辞拿开闻九渊动作暧昧的手,用他认为非常严肃的语气和神情转移话题:“闻先生,请你保持距离,不要老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动作,以及金丹宴要开始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闻九渊顿了顿,收回手:“遵命。”
“你就罚我,”闻九渊想了想,“你可以把我做成人偶,傀儡,骨头架子,罐子,配饰……什么都行。”
“只要可以带在身边。你带着,我便不会跑了。你随时能找到我。”
“这样可以让书辞消气、安心么?”大魔垂下长长的睫羽,神情认真矜持。
贺书辞惊悚道:“哥,求你了哥,请求切回正常人频道,这也太吓人了。"
闻九渊锲而不舍:“不考虑一下吗?”
贺书辞警铃大作:“不。”
贺书辞:“你有这样的想法,在我们那会被抓起来重点监控的。”
闻九渊的神色似有遗憾:“好吧。”
贺书辞默默抖了一地鸡皮疙瘩:“……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挺期待,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没有。”闻九渊没有敢承认。
闻九渊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惩罚只有这个了。可贺书辞不要,贺书辞拒绝,他便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得青年气消了。
贺书辞这样性子的人很难生起气来,他很多事都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一旦真的伤了心,他就会一声不吭地躲起来,把原来圈着的防线擦掉,再重新画一道小圈,将失去资格的人排除在外。
闻九渊不想变成闻先生。
第14章
贺书辞领着人姗姗来迟,他们到场时金丹宴才刚开始没多久,来得并不算晚。
他们入座之后,贺书辞明显放松不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轻松的笑意,师兄师姐们端着酒杯过来祝贺他,他照单全收:“谢谢师姐。”
“谢谢师姐。”
贺书辞坐在闻九渊身边,接受了来自同门们的恭贺,喝果汁差点喝饱了。
计划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正轨,热闹的氛围让贺书辞很快把方才的不愉快丢在脑后,他见闻九渊眉眼微沉,只一味地喝酒,便给他夹了一点咕噜肉:“怎么光喝酒。尝点?”
闻九渊瞥了一眼他在辉煌灯火下复又亮起来的眼眸,神情微松:“好。”
闻九渊低声道:“这是你的金丹宴。”
“对啊。”贺书辞饿得不行,刚吃上没两口,被美食抚慰得身心舒畅。
他吃东西像松鼠,腮帮子鼓起来,咽下去后才满意地眯眯眼:“昨天敲定的时候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回来就忘了,你今天又走得早,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九渊:“所以你今天等我,不止是等我。你想我参加你的金丹宴,参加这场于你而言很重要的见证礼。”
只有重要的人,才会被期望着陪自己走过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贺书辞捏着筷子戳戳碗里的鱼肉,含糊其辞:“其实也还好,本来就是我没告诉你,你不知道才正常。而且之后这样的时候应该还有很多啊,我肯定不会一直是金丹的……吧。”
“……”
闻九渊失了胃口,沉默不语。
他现在觉得他活该是闻先生。
贺书辞眨眨眼睛,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异常,小声:“翻篇,现在翻篇。”
他开始贼喊捉贼:“我都不生你气了,你现在搞这一出,是不是想装可怜骗我心软?”
闻九渊垂了垂眼,漆黑的眸子盯着贺书辞:“你该罚我的。”
贺书辞把快要戳烂的鱼肉吃掉了,声音含混:“那罚你下次离开前要和我说。”
“……好。”
师兄师姐和一些平常接触比较多的同门和贺书辞在同一桌,饭中大家谈天论地,贺书辞夹给闻九渊什么,闻九渊就吃什么,入口后引不来反胃,他就知道这顿饭布置下来贺书辞一定费了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