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没有。”苏涸摇摇头。
  他湿答答地钻进被子,并不好受,盛矜与又这样压在他身上,仿佛把他周遭的空气都夺走了,苏涸觉得自己又有些呼吸困难,于是拽了拽被角,又往里缩了缩。
  盛矜与见他被子拉起盖住了小半张脸,就不容拒绝地拽下来,露出鼻子和嘴巴,瞪了他一眼:“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现在就走,犯不着把自己憋死。”
  他作势要起身。
  “没,没不想见你呢。”苏涸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拉住他,有气无力地说。
  盛矜与直起身子,盯着他半晌,苏涸被他看得不自在,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僵持半晌,门铃先响了。
  “躺好。”盛矜与叮嘱一句,起身去开门。
  医生给苏涸量了体温,确定只是着凉引起的高热之后,便留了药,给他挂上水之后就离开了。
  盛矜与没挑没捡只能亲自照顾下属,端来水盆沾湿毛巾,盖在苏涸的额头上,又把颈侧,手心脚心这种地方用凉毛巾擦过降温。
  当务之急是先让苏涸把体温降来,可是叫人吃退烧药时又犯了难。
  近40°的高温把苏涸烧得迷迷糊糊,已经半梦半醒,他嗓子干涩疼痛,耳朵也伴着嗡鸣难受得很,以至于盛矜与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盛矜与眼见着是不可能让他自己动手吃了,叹了口气,索性亲自动手喂药。
  那大白药片估摸是很苦,塞进苏涸嘴里后,他皱着眉头不断抗拒,拿舌尖把药片往外顶,还要拿手推他,扭着头不肯吃。
  盛矜与闷不吭声跟他较劲,手指上多了几个带着水迹的咬痕,手上的水杯也被他碰洒了。
  僵持半天,盛矜与狠狠叹了口气,无奈地拿着纸巾擦掉洒进苏涸脖颈间的温水。
  “你到底听不听话?不吃药我就走了。”盛矜与故作严肃,声音很冷地说道。
  他发现苏涸无论是喝醉还是烧糊涂以后,都倔得像个孩子,不讲理,不听话,怎么说都跟你拧着来但如果态度强硬起来,他又会很没出息地哼唧着照做。
  果然这话一出,苏涸吸了吸鼻子,抿着唇慢慢把推着盛矜与的手放下来,闭着眼睛很小声地吐出一个:“听。”
  盛矜与这才能把药喂完,又给人脑门上敷毛巾物理降温。
  水温太高,冒着白气的毛巾把苏涸的额头烫红一片,他难受地直撇嘴,盛矜与又手忙脚乱地拿下来,待水温降一些,才又重新给人敷上。
  像他这样的人,自小学什么都能很快得心应手,盛矜与向来在各种事情上都游刃有余,鲜少有这种觉得捉襟见肘的窘迫时刻。
  盛矜与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站起身,打算去换水,手腕却被猛地拉住了。
  苏涸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喂他喝药,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掌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那时苏涸体质弱,三天两头生一些小病,外婆就是这样照顾病里的他,但攥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比外婆的大了不少,掌心干燥而温暖。
  他想睁开眼睛,但困顿压得他醒不过来,苏涸的脑子仿佛被一团浆糊粘住,几乎无法思考,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
  半晌,那双手离开了。
  霎时熟悉的心慌漫上心头,曾经心底的恐惧翻涌,那些担惊受怕,那些害怕被丢下的不安潮水一样,快要把他淹没。
  苏涸像落水的求救者,抬手抓住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细声细气地哀求:“我听话,不要走……”
  盛矜与垂眸看着拽住他的那只手,皮肤下的骨骼如此清晰,带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能引起一把将他点燃的火。
  盯了半晌,他把手扯了出来,很轻松就挣开了。
  他就要转身,却发现苏涸的眼角划过一滴水珠,砸进枕头里,消失得悄无声息,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刹那间,盛矜与心头猛地一颤。
  就这么不想他走吗?
  盛矜与果真没有走远,他回房取来电脑,就坐在床头看方程发来的报表,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睡梦中的人很不老实,总是在折腾着翻身,又嫌盖着被子热,时不时伸出一只胳膊,或探出一只脚,脚面不知分寸地抵在盛矜与小腿上,大概是觉得他皮肤凉很舒服,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盛矜与不动如山,把脚给他塞回被窝,然后继续工作。
  直到窗外夜色深浓,盛矜与合上电脑又去冲了个澡,回来后瞥见苏涸额间细密的汗珠,探出手去试他的额温。
  但他的手刚碰过热水,试不准,下意识俯身将额头贴上去,皮肤相触时,眼前那张脸近在咫尺。
  太近了,近到他的目光对不上焦点,彼此的呼吸都在纠缠,鼻尖碰着鼻尖,只差一厘米,嘴唇就要碰上了……
  盛矜与还记得那种温软的触感,像苏涸给他的感觉一样,
  异样的感觉再次弥漫,似乎推着他的后背要他吻上去。
  第37章
  盛矜与就要起身时, 苏涸突然动了,抬手使劲搂住他的脖子,那是一个带着撒娇意味的挽留的动作, 手指顺着盛矜与的下巴急切地摸索,似乎是在寻找嘴唇的位置。
  这是苏涸幼时生病留下的习惯。
  他总要拉着外婆的手输液,确认这里没有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每次外婆起身, 他就搂着脖子撒娇。
  外婆总会亲亲他的额头安抚, 叫他“乖宝”, 告诉他自己去去就回,才会安心。
  迟迟等不到落在额头上的吻,苏涸抓着人不放, 急得用额头去蹭,像一只焦躁的喝不到奶的小奶猫。
  盛矜与听着他喉咙里哼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耍赖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他甚至差点被苏涸拽倒,手撑上床垫才稳住身形。
  他哼笑一声:“你到底是真烧糊涂了,还是在装睡?”
  苏涸不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是太久没得到回应,嘴巴向下一撇, 似乎气哼哼地。
  盛矜与发坏一样捏住他的鼻子, 苏涸喘不过气, 只好张开嘴巴呼吸,整个脑袋扭动起来。
  片刻后, 盛矜与终于俯身,大发慈悲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只一下,随后就将苏涸按回枕头上, 抓着手臂塞回被子里:“行了,老实睡觉。”
  苏涸果然安静了,侧身抱着枕头不再动弹。
  盛矜与“切”了声。
  语气凉凉地说道:“用完就丢啊。”
  ~
  从鹤望山回来以后,苏涸的感冒还没好利索,风一吹就咳嗽,盛矜与出门便不叫他跟着了。
  苏涸怕感冒传染给别人,一天到晚总戴着口罩。
  晚饭时间,凌姐备好餐却找不到盛矜与在哪,s037晃晃悠悠地冒出头:“少爷在书房哦,不过他好像心情不太好,我刚才去给他送水还被赶出来了呢!”
  “我去叫他下来吧。”苏涸的声音门在口罩里。
  凌姐看他一眼,操心地说:“阿涸,在家里就不要戴口罩了嘛,多不舒服呀。”
  “我的感冒还没有好全,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苏涸说完,转身上了楼。
  盛矜与的书房平时都会上锁,他不在时,也只准许凌姐一人进去定期打扫,苏涸也是重点防范对象的其中一员。
  此时却大门洞开,盛矜与站在窗边讲电话,苏涸不想被当作偷听者,所以故意加重了步子走到门口,但他又不好出声打扰,只能站在门口等。
  讲电话的人却没有注意门口的响动,专注听着电话那头的晏一琛滔滔不绝。
  “郑成企一直不回来确实是真病了,我查到了他的住院记录,他有个姐姐叫郑婉兰,这段时间他应该都在他妹妹那里养病。”
  湫阁的总经理郑成企,曾是盛宗澜身边的得力干将,他跟着盛宗澜的时间比盛矜与的年岁还大,知晓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秘密。
  盛矜与要下湫阁的经营权,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人。
  然而一个月前,郑成企告病休了年假,眼见着时间殆尽,他却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盛矜与沉默,半晌才说道:“他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养病只是借口,这就是他的态度。”
  “你是说他知道你要问他,当年蒋阿姨失踪的事,所以躲着不见你,就是因为不想说,或者不能说?”晏一琛反问道。
  盛矜与“嗯”了声,继续道:“不止这个,我还要知道当年在我出生前发生了什么。”
  当年橡山研究所最年轻的副所长,前途无量的科研才女杨茵。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辞去研究所的工作,嫁给盛宗澜,郁郁度过十几年后,在某个晴朗的午后跳车逃走,再未出现。
  这件二十多年前的秘闻,只有跟随盛宗澜最久的老人知道,那些忠心耿耿的人里,盛矜与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很麻烦。
  但郑成企不一样,他作为盛宗澜的前心腹,就是因为和旧主产生隔阂,才会被边缘化,调来湫阁当了个闲散小官。
  盛矜与只能从他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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