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等他完成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后,他会和雪莱一起吃晚饭,晚饭后可以出去散散步,浪漫一点还能去看个电影……一家人在一起随便做什么都会很开心。
他的孩子会同时拥有父母的爱,会是最健康、最幸福的小孩。
一想到这些,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憧憬着他勾勒出的完美家庭。
安妮看着身边的青年,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变得非常柔和,不知不觉间,她也在这个家呆了十年,以前那个苍白阴郁的少年逐渐长成眼前的青年,尽管过程不太美好,但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生命真是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无比脆弱,也可以无比顽强,甚至能让求死之人产生生的欲望。
突然意识到安妮还在他身边,拉斐尔把手里的香烟掐灭,挥散车后座的白烟,轻声道:“抱歉。”
安妮摇头,温声道:“您不用在意我的,我知道您心情比较烦躁,但还请您多注意身体,身体素质会影响大脑的神经元,您长时间不规律的作息也是您心理不健康的原因之一。”
拉斐尔苦笑:“你说话怎么老是这样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教宗为什么把你这样的人放在我身边。”
“因为我是门徒里最能打的。”
“门徒是什么?”
“圣廷的一个机密组织,负责处理各种暗杀任务,我是里面第一阶梯的成员。”
拉斐尔怀疑地看向安妮:“真的吗?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还以为你是搞情报和下毒的专家。”
安妮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但也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身材窈窕纤细,家里的佣人一直以为她和玛蒂尔达有私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安妮微笑起来:“您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给您亲自演示一下。”
“……那还是不要了。”
看着身边脸色逐渐好转的青年,安妮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先叫个家庭医生过来,让医生看看雪莱到底有没有怀孕,万一他是骗你的怎么办?”
安妮刚来到公爵府的时候,拉斐尔也才十二三岁,她是接到教宗的指令来"伺候"玛蒂尔达的,顺便保护他的儿子。
她是圣廷收养的孤儿,在接到这次任务前主要是进行暗杀行动的,倒是头一次接到这种类似保护性质的任务,她好奇地观察这次的任务对象。
当时才十三岁的拉斐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全身雪白,纤细的小腿自然下垂,露出圆润的膝盖。
因为长时间没有去上学,稍长的头发垂在他的肩上,倒有几分阴柔之美,像个清秀的女孩子。
安妮很惊讶,格里高利十三世是个有铁血手腕的君主,但他的亲生儿子却出人意料的纤细柔弱,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半透明,神情阴郁苍白,仿佛连灵魂都是虚弱的。
看到家里新来的女仆,拉斐尔的表情微变,他刚从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回来,玛蒂尔达对他进行精神虐待和控制,导致他那时对人的接近变得异常敏感,总是很不安的样子。
他小声道:“你是新来的佣人吗?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
“是的,我叫安妮,以后会是夫人的贴身女仆。”
听说她是玛蒂尔达的贴身女仆,拉斐尔神色复杂,轻声道:“夫人的脾气不太好,你平时自己注意着些。”
安妮一愣,然后恭敬道:“我知道的,谢谢您的提醒。”
她是来给玛蒂尔达下毒的,谁蹉跎谁还不一定呢。
安妮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奶糖:“吃糖吗?”
既然是圣座冕下的亲儿子,那也有必要搞好关系,而且这么乖巧文静的男孩子,她也不讨厌,比和她一起训练的那群咋咋呼呼的男孩讨喜多了。
拉斐尔接过她递过来的糖果,轻声道:“谢谢姐姐。”
姐姐?听到这个称呼,安妮平静的面容忽然有了一丝波动。
她低头看向沙发上那个默默吃糖的男孩,原本她因为接到这种长期保护性质的任务感到很不耐,只是碍于圣廷的脸面不方便说出来,但这一刻她忽然也觉得这个任务并不坏。
十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也足以让日夜相处的两个人生出点类似家人的感情来。
即使帮不上什么忙,潜意识里,安妮还是希望拉斐尔往后的日子能好起来,也担心雪莱如果没怀孕,他会很失望。
拉斐尔先是一愣,继而淡淡地笑起来:“我知道的。”
“你知道他可能在骗你?”
“你真的认为雪莱拙劣的演技能骗过我?安妮,我和那么多omega打过交道,他们一个眼神我都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他无非是觉得光凭他一个人无法把我留下,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想把我栓住。”
对于拉斐尔的反应,安妮有些诧异,自从他成年以后,她亲眼见证他和路德维希的私情,也知道他经常出入巴别塔这类风月场合,像他这样清秀又妩媚的男孩子当然很讨人喜欢。
安妮对这事没什么看法,在奥丁这种地方,肉体的一时欢愉又算得了什么,谈感情更是件极其可笑的事情。
“现在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我也想给自己带上一层枷锁。”
“枷锁?我不是很明白这个说法。”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即使我那么骗雪莱,无数次想要推开他,他依旧愿意给我无条件的爱。他既然想用孩子栓住我,那我也愿意配合,或许有了孩子,我会更加爱他。”
安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少爷,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和雪莱现在这个情况并不适合要孩子。”
只要路德维希还在家里一天,他现在是顾忌弟弟的情绪束手束脚,再加上前线一直不太平,等他彻底腾出空来,他总有办法来收拾雪莱。
他现在不舍得磋磨拉斐尔,不见得会放过雪莱,再说他以前也不是没下狠手整治过他弟弟。
拉斐尔摇头:“我不能那么没有良心,我已经害得雪莱没了父亲和兄长,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向他索求爱,索求信息素的安慰。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很委屈,只是顾忌我的感受一直都不说。
我从来没跟他承诺过什么,但他跟我说他怀孕的时候,我突然就为他委屈起来。自从那天我们两个吵架以后,他再也不敢跟我谈起离开的事,我已经自私地把他拉入我糟糕的人生里,不能再让他这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生活。
如果他真的有了孩子,总不能让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起码要为他抗争一次,哪怕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
说着说着,拉斐尔的眼眶红了,喉结上下滚动:“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雪莱在床上突然跟我说,希望我和他能组建成他父母那样幸福的家庭,一起生几个孩子,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美好的家庭……这个词明明离我那么远,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他描述出的那副场景。
小时候我在公学有个很好的同桌,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我的性格一直内向不讨喜,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我,只有他会和我玩。他父亲是公爵的下属,母亲是个舞蹈家,家里还有年长他的哥哥姐姐,他从小受尽家人的宠爱,性格不免有些骄纵任性,班上的同学们偶尔会在背后说他的闲话,但喜欢他的人更多。我,我应该也是有点喜欢他的,或者说羡慕他吧。
他其实也只是无聊时会和我说说话,偶尔会抱怨他回家后妈妈总是让他喝各种奇怪的汤,姐姐老是揉他的脸,不停地说“可爱可爱”……每次他说这些时我都听得很入迷。
我那时候就在想,明明我的家庭背景和他大差不差,为什么我不能过他那样的人生,难道就是因为我不是玛蒂尔达的亲生孩子吗?
我知道这个想法卑鄙又可笑,我也不是那样受宠的小儿子,在我的家里,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哥哥也不是哥哥……我曾无数次幻想的场景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我已经在没有爱的家庭中长大,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过着和我一样扭曲的童年。”
说完这些话后,拉斐尔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那两只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瞬间呈现出纯粹的深黑色。
如果他的经历说给外人听,肯定会有人觉得他的生活本来就那么扭曲糟糕,何必把孩子生出来受苦,但孩子对他的意义不一样。
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也是他摇摇欲坠的人生里唯一的救命之丝。
安妮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半个月过去,果然就如同教宗意料的那样,前线又生摩擦,路德维希急需亲自去处理。
他出征前,公爵府的人都来为他送行。
路德维希一身漆黑的军服,外批缀有金色流苏的军装大氅,气质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他从来都是这样威严得体,如果没有这个磨人的弟弟,他的人生不会遇到任何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