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崔遗琅一动不动地俯在案上,睡得很熟,这时,一个东西从他手心滑出来。
姜烈把那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发现是一根红缨,估计是用了很多年,已经洗得发白。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兄长第一次送刀给如意时,系在刀柄上的那根红缨,后来那把刀如意用了很多年,磨得破烂不堪,已经换成如今的赤练刀,但没想到这根红缨如意一直都留着没扔。
姜烈心里酸酸的:就那么喜欢哥哥吗?喜欢到这种程度。
崔遗琅不知道在他为别人黯然神伤时,也有人为自己心如刀割,眼下他喝得酩酊大醉,浑身往外散发热气,皮肤像是热腾腾的牛乳,还有一抹很讨人喜欢的红晕。
姜烈看得有点痴迷,伸出拇指往他下唇碰了碰,从红润的唇瓣一直摩挲到下唇的那颗浅痣上,指下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颤了颤。
他下手没个轻重,崔遗琅好像也从梦中感受到嘴唇下的疼痛,他细长的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啪地一下把那只手打掉。
姜烈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会醒来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崔遗琅只是因为疼痛下意识地打开脸上的那种手,这才放下心来。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了崔遗琅的睡颜良久,忽而突发奇想,轻手轻脚地把人背起来。
当崔遗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姜烈的背上,两人好像正行走在山林间,耳边全是虫鸟的乱鸣,依稀能从茂密的树叶间看到一轮清冷的圆月。
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姜烈侧过头:“你醒了。”
林间的风吹拂在崔遗琅的脸上,原本烧红的脸蛋感到一阵凉丝丝的爱抚,很舒服,他把下巴抵在姜烈的肩上,昏昏欲睡:“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大晚上不带我回房间睡觉,来这深山老山作甚。”
姜烈轻笑出声,故作凶恶状:“哈,我打算把你卖了,卖到深山老林给人当媳妇。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估计还能卖不少钱呢。”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打趣,崔遗琅原本郁结的心情因他这一插科打诨,忽而好上不少,他把脸贴在姜烈结实的背上,能明显得感受到对方有力的背肌,那种挺拔的张力让人心里很是安心。
崔遗琅也开玩笑地回应他,虚弱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真想个被绑架的,楚楚可怜的小孩:“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的,求求你放过我,别我卖给老鳏夫做媳妇,我会洗衣做饭,砍柴挑水,什么都能做。”
“哈哈,挺多才多艺的,那暖床呢?”
“你够了……”
两人说笑间,崔遗琅不经意间把手放在姜烈的手臂上,下意识地捏了捏他上臂的肌肉。
姜烈从小就是他们三个人之间最高最壮的男人,崔遗琅因为从小吃药的原因,不长肌肉也不长个儿,姜绍倒是长得高,但外表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只有姜烈是最强壮的,长得剑眉星目,身材挺拔,矫健得像一头猎豹。
崔遗琅从小就很羡慕他的体格,一边捏他手臂的肌肉,一边小声嘀咕:“你这肌肉到底怎么练出来的,明明我练刀的强度比你还强,怎么就不长肌肉呢。”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姜烈便一直很在意崔遗琅的一举一动,哪儿受得了他这种近乎撩拨的举动,被这样一捏,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了颤,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哎,你别随便捏我,有点痒。”
崔遗琅轻轻地笑:“你痒痒肉不在这里呀,我小时候捏你,你从来不拒绝。”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你当时还是小莲花呢,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男男授受不亲。”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崔遗琅却故意不收回手,继续捏他的上臂,这次专门朝他痒痒肉挠,闹得姜烈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两个人一起从林间滚下山去。
每次和姜烈在一起时,原本沉默寡言的崔遗琅都比他在其他人面前活泼一点,或许是姜烈天生就具有那样的感染力,能把周围人带动得更有活力一点。
终于到达目的地,姜烈把崔遗琅放下来:“到了,就是这里,这是我前几天发现的秘密基地,怎么样,景色很不错吧。”
这里是京畿很近的一座小山坡,此时夜幕降临,山间遍地云雾,空气中夹杂着昙花和香草的清香,有一汪清澈的池水坐卧于山间的草木中,寂静的丛林间只能听到汩汩的水波声。
崔遗琅点头:“确实不错。”
两人并排坐在池水边上,因为爬了那么久的山,热得把鞋袜脱下来,把双脚浸泡在池水中纳凉。
头顶清冷的月光笼在他们身上,崔遗琅俯下身,鞠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烧得通红的脸蛋感受到舒服的凉意,畅快地眯上眼,喉咙间发出享受的细喘,睫毛和嘴唇上都挂有水珠,仿佛是皮肤上凝结的寒霜。
姜烈注意到他脸庞的肌肤上流淌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拢住脸侧扇形头发的手腕线条伶仃优美,看不出多少肌肉的痕迹,姿态很随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动人韵味。
有那么一刻,他忽而明白京城的贵人为什么都喜欢这种年纪不大不小的男孩子,这种介乎男孩的清秀和女孩的阴柔之间的气质,确实罕见又动人。
坐在他旁边的崔遗琅完全没注意到姜烈古怪的眼神,或许是因为过去姜烈地都表现得很喜欢女孩子的模样,他和老王妃身边的侍女关系很要好,平日里丫鬟们对这位二公子的态度也更随意些,但他从来不混迹于内闱之间,更像是天生的为人热情,从来不见他生出邪念来。
泡了一会儿后,崔遗琅已经完全不热了,他刚想把脚从池水里抽出来,旁边的姜烈却坏心眼地把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不让他出去。
崔遗琅难得起了点争强好胜的心意,也把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两人就这样你踩我,我踩你的,玩得不亦乐乎,水花溅得两人的衣裳到处都是。
后来还是崔遗琅认输:“好了好了,算是我输了,放过我吧,我脚冷死了。”
他白皙的脚背已经冻得有点发红,从水里抽出来后,崔遗琅把赤裸的脚踩在苍郁的草地上,忍不住摩挲一下毛毯一样的草叶,锋利的叶片扎在脚心,有点痒痒的。
他们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欣赏夜幕中的萤火虫,崔遗琅随口问道:“王爷已经成亲了,你的婚事应该就在他后面,王妃有为你相看人家吗?”
此时他已经完全接受大家长大后就会分开的现实,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举步不前。
谁知,姜烈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他眼神挣扎良久,突然坐起身,俯下身直视崔遗琅的眼睛,咬牙道:“如意,我们两个都不成亲好不好?一直像小时候那样,永远也不分开。”
崔遗琅猛地听出他语气中的深意,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前只剩下姜烈那双诚恳的眼睛,耳边全是虫鸟的乱鸣。
他避开那种炙热的眼睛,从草坪上做起来,垂下眼帘,心里沉浮良久,怎么也不敢相信姜烈对他有那种想法,而姜烈也紧张地盯住他的脸,不敢错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不知道过去多久,崔遗琅轻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烈如实道:“是你当初跟我说你喜欢男人的时候,因为父王过去的荒唐,我以前也不大爱了解这些龙阳之好。后来你跟我提起后,我仔细一想,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呀。”
一直都喜欢……崔遗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感情,他心里苦涩: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姜烈笑起来:“其实准确来说,可能是当年你捡起我的球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喜欢你,只是当时我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情。但只要想着两个人都永远在一起,怎么都是快乐的。”
“如意,婚宴上的事你也看到了,兄长明明不爱周家小姐,两个完全不相爱的人却偏要组建成一个家庭。兄长太在乎他的名声,拼命全力想做一个完人,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累,我不想像他那样活着。”
崔遗琅闭眼:“你是王室子弟,有自己的责任。”
当下没人会在乎一个男人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但假若两个男人在一起耽误了娶亲生子的话,肯定会受到长辈的责难,这是原则和底线。
姜烈无所谓道:“反正传宗接代有兄长在,再说我父王那血脉有继承下去的必要吗?我总觉得我喜欢男人可能就是因为他导致的。我不想成亲的话,母亲也不会逼我的,至于我亲生母亲那一方,如意你也知道,我娘是个杀猪匠的女儿嘛,这些年两家人之间也不亲近,他们管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