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他的刀法实在是太快,身形仿佛乳燕一样轻盈,明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明明只是平平淡淡地挥出一刀,但在他为中心的圆弧中,无数条刺眼的银线朝四周迸溅,横冲直撞的刀气把围住他的男人一一轰开。
战斗结束后,崔遗琅站在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地上的男人中间,他没有出一滴汗,慢条斯理地把赤练刀纳回刀鞘,暗红色的衣袖在风中振动,神色平淡。
这时,一旁的教头走过来,笑道:“崔将军,有劳您陪这一帮新兵蛋子拉练了,只是凡事还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您看这是不是得降低一点难度?”
他看向倒在沙地上痛声呻吟的新兵,不由地幸灾乐祸:这已经半个月了,这群新兵蛋子连崔将军的衣角都碰不到,让你们之前狂。
因为崔遗琅娇小的身形和纤细的外表,他刚来新兵营时,很多人都不服从他,直到他开始做陪练后,这群年轻气盛的小子才肯服气地低下傲慢的头颅,他们这才真切地明白这是当初在龙岭关单枪匹马斩杀武安侯的英雄,名副其实。
听出教头是在暗示自己下手有点重,崔遗琅不自然地抿唇,面无表情地轻嗯了一声。
教头看到他清凛冷淡的脸,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崔遗琅只是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有点紧张,他看向沙地上倒下的新兵:难道真的是下手有点重?那下次速度慢一点吧。
教头让人把地上的新兵扶回去后,崔遗琅也坐在练武场上的空地歇息,谁要是想让他陪练,都可以找他。
不过看到他刚才凶残的刀法,新兵们心生畏惧,哪里还敢找他陪练,连路过他面前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崔遗琅闲来无聊,又心事重重地想起王府的事。
自从王妃怀孕的消息传遍王府后,崔遗琅就从江都王府搬出来住,近来姜绍又招揽一批新兵,钟离越在郊区的营地里训练新兵,这些天里,崔遗琅都和师父住一起。
而周梵音似乎也不耐烦和姜绍再住在一起,怀孕让她的脾气变得暴躁难缠起来,说什么都要回娘家养胎,又对姜绍冷嘲热讽:“我给你的心肝腾位置啊,你不开心?等孩子生下来,你干脆把我休了算了,省得我隔在你们两个中间,刺你的眼。”
她这样一呛声,姜绍自知理亏,也只得安排马车和侍女送她回周府养胎,至于和离一事,他更是没脸再跟周梵音提起,他再怎么冷血虚伪,也不至于让个无辜的女人给他生完孩子,再把人家休掉。
姜绍平日在政事军务上都游刃有余,唯独不擅长处理内闱之事,他下意识地觉得女人都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因此也不会对周梵音产生怀疑。这与其说是一种怜爱,更像是从骨子里的轻视和不在意。
周梵音回周府养胎这件事自然也惊动老王妃王弗林,即使姜绍解释说她是太想家,夫妻二人之间并没有发生矛盾,王弗林也信了,但崔遗琅还是觉得是自己把王妃娘娘逼走的,因此他也没脸再住在王府,这才和师父住在兵营,至于和姜绍的未来,他更是再也没想过。
这天的训练结束后,崔遗琅收回自己的赤练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回去休息,这时在树下歇息的钟离越叫住他:“如意,过来陪师父喝酒。”
此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钟离越一身简单的马褂,大刀阔马地坐在树下,夕阳把他花白的发须都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崔遗琅默立片刻后,坐到师父身边的草坪上,接过他扔过来的酒壶,痛饮几口,烈酒下肚,内心的苦闷也消散不少。
钟离越喝了几口酒,径直道:“晌午时,我看到姜绍那小子又来找你了,你真的不和他回去?”
崔遗琅摇头:“不回去,我只想和师父住在一起。”
去周府捉奸那天,姜绍为了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才把姜烈和叔父钟离越都带在身边,钟离越也知道他们几个男人之间那些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关系。
听到姜绍破防地坦白自己的心意时,老头子整个人都傻眼了,别看他每天都一副醉醺醺的老淫棍模样,其实他是个相当纯情的男人,老婆过世时他也才三十来岁的年纪,那时他也是名震朝野的威武大将军,想给他说媒的险些踏破他家的门槛,但他都一一拒绝,不再续弦,只一心一意把几个小子养大,做了几十年的老鳏夫。
王朝的气向是会影响社会的审美风气的,钟离越年轻时,大齐还不崇尚阴柔之风,男风也比较少见,他对此一知半解,不甚清楚,哪曾想得到自己的几个徒弟居然全好男风?
尽管世界观受到严重的冲击,钟离越却没多少恶感,对他来说,两个男人在一起除了不能生孩子,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他以前在军营里也见过有人好此道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小徒弟居然那么招男人喜欢?还都是兄弟?
眼下,钟离越调侃地用手肘戳崔遗琅的身体,调笑道:“唉,我问你,这两对兄弟里,你最喜欢哪个呀?实在拿不定主意,那不如你们四个人在一起得了。”
崔遗琅叹气:“师父,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总之,我和王爷是没可能了,王妃娘娘已经身怀六甲,他有做为父亲和丈夫的责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插足他们。”
钟离越追问:“那薛焯这人呢?你是怎么想的?”
崔遗琅顿了一下,缓缓道:“我不知道,但如果答应他,我势必会离开王府,我不想离开。”
平心而论,即使和姜绍再也没有未来,崔遗琅也并不想离开江都王府,因为这里还有他敬爱的师父,有和一起长大的姜烈,还有对他慈爱温柔的老王妃,他留下的理由有很多,不只是因为姜绍。
而且薛焯这人神秘莫测,崔遗琅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他不敢交付自己的信任。
钟离越喝多了酒,开始对这几个男人评头论足:“唔,要我说呀,姜绍这人不行,虽然凡事论迹不论心,但他这种在感情上迟疑的性子,总是会让所有人都受到伤害,现在的局面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做君臣和做兄弟,他挑不出一点错,只是感情方面,和他这样的男人拉扯,终究还是你受伤。
至于薛焯,他就算了,他爹先平阳侯就是个阴邪狡诈的性格,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郎倒是个好性子,只是他哥哥要是不同意,你们也难,万一弄得兄弟阋墙,三个人谁都不好受。不过感情这事本来就没有公平的说法,一切还是得看你的心意。”
他这副挑三拣四的模样,崔遗琅忍不住轻声道:“怎么搞得像是皇帝选妃一样,这样不太好吧?”
钟离越宽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怎么不太好啦,这不是说明你招人喜欢吗?不错,你小子有老夫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嗯,虽然吸引的都是同性……不过怎么不算是一种人格魅力呢?”
他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别扭,但立马又理直气壮起来:吸引男人又怎么样?那还不是说明我徒弟讨人喜欢。
老头子抚弄胡须,开始胡说八道:“哎,我寻思你要是皇帝的话,把这四个全纳入后宫也不是不可以,为防止他们打架,还是不要立皇后。姜绍是江都王府的嫡子,出身最高贵,他就当贵妃;姜烈是个好孩子,品行也不错,就封为德妃;至于薛家两兄弟,啥封号适合他们呢……薛平津是个小傻子,但长得俊,就封为玉(愚)妃;至于薛焯,他就当贤妃吧,毕竟贤得可真是时候,啧啧。”
捉奸那天薛焯那些不想当皇帝,退位让贤的话,钟离越这种官场老油条半个字都不会信,但他是真的会说话,贤得可真是时候,这不就衬得姜绍落下成了?
崔遗琅顿时哭笑不得:“师父,您喝多了。”
也就现在皇权式微,诸侯当道,不然他们哪敢在军营里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语,崔遗琅也就当听个乐。
钟离越大手一挥:“你放心,无论是谁,师父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嫁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崔遗琅表情古怪起来:“嫁妆?师父,你这又不是嫁女儿,怎么还给我准备嫁妆?”
钟离越挠头:“那叫什么?聘礼?感觉也不太适合,除了薛家那个小的,你这小身板怎么看都是给人家做媳妇的吧。”
崔遗琅深思,小脸严肃:“好像也对,但是如果两个男人成亲,那谁盖红盖头?”
他看过王爷和王妃的婚礼,下意识地想到这个问题。
钟离越仔细琢磨片刻,摸了摸下巴:“那你还是娶薛平津吧,你不是说他喜欢女装吗?让他打扮成周迦叶,然后盖红盖头嫁给你,两全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