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哥哥!”
崔遗琅顿时被白术刻薄恶毒的谩骂怔在原地,感觉那些尖刻的话语都化作锋刀在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凉意和不安从心窝里泛出来。
“如意,你怎么了?”
直到姜绍察觉到他的异样,担心地用力握住冰冷的手,这让崔遗琅回过神,面对姜绍担忧的眼神,他勉强回以安抚的笑容。
三人匆忙地把人送到王府的医馆后,阿芷连忙跟在医师后面去给她哥哥抓药,崔遗琅心想:看来还是得白术醒来后再想办法劝说他。
他叹气:刚才白术对他也很排斥,想来低头的可能性不大,可这样的话,王爷是不会放过他的,阿芷又该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他看向自己腰间的刀,怅然若失:我到底是谁?
至今他都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穿堂而过的一阵寒风拂过,钻进他的衣襟里,生冷刺骨。
眼看夕阳西下,崔遗琅刚想回到郊外的军营,跟在身后的姜绍连忙叫住他:“如意,天色已晚,今天你就留下来住吧。”
崔遗琅没正眼看他,低下头抚摸腰间的刀鞘,平淡道:“不用了,我能赶得回去。”
“如意,你当真要和我生分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
“母亲和二郎也很想你,去看看他们吧。”
没经得住姜绍的语言攻势,崔遗琅这晚只要留下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再回营帐,姜烈和王妃看到他都很高兴,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吃了顿饭,每个人都心领神会地没有提起王府少的那个人。
晚上回到房间后,崔遗琅洗完澡,刚吹灭蜡烛,就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如意,你睡了吗?”
听到是姜绍的声音,崔遗琅下意识地紧张道:“已经睡了。”
话刚出口,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真笨,睡着还怎么回话,果不其然,门外的姜绍轻笑一声:“没睡的话,能开门让我进来吗?我有话要跟你说,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崔遗琅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起身给他开门。
此时已经是安寝的时辰,姜绍身上是件月白色的单衣,乌黑的长发用根发带随便地绑在脑后,眉清骨秀,长眉入鬓,比起平日的高贵典雅,显得平易近人,一看便让人萌出亲近之意。
崔遗琅垂下眼帘,生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会打破自己的原则,两人坐下后,他开门见山道:“您有话就说吧。”
姜绍温声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这个月你都住在郊外的营帐里,我来找你你也不见我,我很想你。”
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崔遗琅心神恍惚,他闭上眼,艰难道:“那你应该去看看王妃娘娘,趁早把她接回王府,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脾气一时有点大也很正常,传到外人耳里,这像什么话?”
刚才晚膳他就发现周梵音还住在周府没回家,姜绍也任由妻子住娘家,一时间,传出不少流言蜚语,都是在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姜薛联盟怕是迟早有分裂的一天。
姜绍去握他放在小几上的手,脸上挂着温软良善的笑:“我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我只在乎你。”
崔遗琅顿时像触电一样收回自己的手:“你别这样,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以后我们,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在理智和情感的斗争中撕裂了自己,仅存的居然是怨恨?他咬牙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有意思吗?”
姜绍的眼神很悲伤:“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男人,我总是恨父亲,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终究还是流着他的血,不可避免地受到他的影响。我做过的错事我决不否认,可是,我不想你选择别人。”
“我不会离开江都王府,是你给了我新生,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崔遗琅,我不会背叛你,这一点你放心。”
姜绍苦笑:“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也开始谈这种世俗的问题了?你看,你刚才说的是江都王府,最终留下你的其实是师父,是和你从小到大玩乐的二郎,或许也有部分是因为母亲吧,总之不会是我。”
对于这一点,崔遗琅没有否认,姜绍从座位上起身,坐到崔遗琅身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在他耳边细声:“如意,现在,我以最卑贱、最低微的姿态乞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的话让崔遗琅心神一振:“王爷,你……”
他做梦都没想过高傲到骨子的王爷会说出这种话来。
姜绍细长的手指绞在一起,骨节用力到泛青,痛苦地出声:“甚至,如果你觉得不甘心,想再找个能陪伴你的人……只要不是薛焯,你们别在我面前,我都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不离开我。”
说出这番话后,姜绍玉白的脸上爬上难耐的绯红,向来矜持端正的面容扭曲起来,内心撕裂般的疼痛和苦涩。
事到如今,他没有脸面和怀了他孩子的周梵音和离,但也没资格让如意一辈子没有名分地跟他,他们之间还剩下的也只有那点情分,为了留住如意,他甚至可以接受如意在外面找个消遣的对象。
崔遗琅眼神茫然:“王爷,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终于说出口后,姜绍深呼出一口气:“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如意,只要我们之间的情分还在,隔在我们中间的外人我都能一概当不存在。”
他并不觉得俗世的肉体关系能扭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低等动物会被肉欲产生的快乐麻痹神经,情感上的交流才是最弥足珍贵。
说罢,姜绍低头小心翼翼地吻住已经彻底陷入迷茫的崔遗琅,他的动作很青涩,似乎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唇瓣也有点凉,和薛家两兄弟都完全不一样。
他身上全是龙涎香的气味,在含住崔遗琅的嘴唇后就不知道该下一步该怎么做了,两人像交颈的白蛇一样意乱情迷地紧贴在一起。
在姜绍去拉他的腰带时,崔遗琅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推开他,眼神崩溃:“不,你不是王爷,我不承认,我不承认你是王爷……”
他站起来,不顾身后的呼唤,冲出房间。
“如意!”
从江都王府跑出来后,崔遗琅的身上仅有一件暗红色的里衣,连鞋没穿,光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他睁大眼睛看向漆黑的天幕,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他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无边无际的黑暗几乎要吞没他。
一阵萧瑟的寒风拂过,崔遗琅下意识地拢住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瓦甍上冰冷的水珠无力地落在他的脸上,深夜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坐在石阶上暗自神伤。
他在思考,一直以来,姜绍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从小到大,他都把王爷放在一个太高高在上的位置,以至于他从未想过王爷会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
比起自己的心意不被接受,他更无法接受平日里矜持高贵的王爷流露出这样下贱的一面。
在崔遗琅过去的畅想里,他们会是彼此最忠诚的伙伴,直到一朝壮志既酬,属于帝王的十二旒落在王爷的头上,他们的睥睨天下的野望得到实现。
他咬住下唇,思绪简直乱成一团麻,这不是他印象里的王爷,或者说王爷这样的人不该露出这样的一面。
这简直,简直……
“哟,这是哪家迷路的小孩,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
熟悉又古怪的腔调传入耳中,崔遗琅抬起头,一个锦衣男子手里打着灯笼走近他,灯光照亮男人阴鸷俊美的脸。
是薛焯。
崔遗琅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好像无论他在什么地方,薛焯都会找到他,这让崔遗琅有一股拘束感,浑身不自在。
薛焯指向他躲雨的这个屋檐:“这是平阳侯府,管家跟我说崔将军在门外,我还以为你是深夜寂寞难耐,来找我消遣呢。你来找我,怎么不让管家给你开门。”
看到那块鎏金的匾额,崔遗琅才发现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平阳侯府门口,京城王侯宗亲的府邸都在西街,姜绍的王府和薛焯的侯府距离并不远,走到这里也不意外。
崔遗琅别过脸:“我才没有来找你,我只是在这里躲雨而已。”
薛焯轻笑一声,大步上前,直接把崔遗琅抱在高处的石墩上坐下,半蹲下身,把他脚下的泥沙全都弄干净。
他低下头,很耐心地擦拭:“又在姜绍那里受气了?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没受伤吧。”
他暧昧的揉捏举动让崔遗琅感觉有点不太自在,挣扎要把自己的脚抽出来,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直接一脚轻踹在薛焯的肩膀上,冷冷地笑:“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