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但直接假传他指令的肯定另有其人。
脑海中已然有了人选,薛焯在太师椅上坐下,冷声道:“把薛平津给我叫过来。”
他很少这样直呼薛平津的大名。
士兵有点诧异,但还是依照他的吩咐,去薛平津的帐篷里领人。
不过一刻钟,薛平津就被带到薛焯的面前,两兄弟目光刚一接触,薛平津便下意识地移开眼神,飘忽不定,没有着落,一副很心虚的模样。
如此一来,薛焯哪里不明白内鬼到底是谁。
薛焯气得直接把案上的奏折甩在他脸上,眼神阴鸷:“你平日再怎么胡闹,再怎么不懂事,作为兄长我都会纵容你,但你应该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和皇帝搅合在一起,你被他卖了还得给他数钱呢,我调遣铁骑兵的令牌呢。”
薛平津眼神闪烁:“兄长,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薛平津!”
见他还在死犟,薛焯提高声调,眼神阴冷可怕得很。
在那种眼神的逼视下,从小到大都敬仰和惧怕兄长的薛平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毯上,一点点地往前挪:“哥哥……”
“啪——”
不等薛平津辩解,一个响亮的耳朵抽在他的脸上,打得他头脑昏眩,挣挫不起。
薛平津的脸被打得歪在一边,看向薛焯的眼神里透出难以言说的震惊,他捂住肿起来的半张脸:“你打我?”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长大,侯夫人不是慈爱的嫡母,他们母子三人受尽折磨和蹉跎,是哥哥和母亲一直保护他,他从来没想过哥哥会对他动手。
薛焯瞳孔中戾气横生,他强忍住自己要杀人的念头,咬牙:“把二公子带下去,多派些精锐士兵好生看管起来。”
“我不走,你们谁敢碰我!”
朝要上前带他走的士兵吼叫后,薛平津连滚带爬地去抓薛焯的衣角:“哥哥,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亲弟弟,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是想要如意吗?那把姜绍杀掉的话,如意还能去哪里?他只能落在我们手里。”
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可怕,眼神委屈到极点,完全看不出他白天还在崔遗琅面前撒娇卖痴。
白天那声“对不起”或许也是发自内心的忏悔,但薛平津从不会发自内心地反省自己,他只会委屈:我都对你倒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一刻,连薛焯也产生疑问,从前他总是认为是自己影响了摩诃,但现在看来,更可能只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流有那个男人肮脏的血,所以骨子里都是烂透了的。
薛焯深吸一口气:“那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如果有半句谎话,我绝不轻扰你。”
薛平津连忙点头:“好,兄长,你问。”
“是你偷了我的令牌,让赵烁带兵赶来猎宫救驾,并且还让他对江都王的护卫格杀勿论的?”
“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生起这个念头的,又是谁教你的。”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在薛焯的认知里,摩诃的头脑不足以想出这个主意,这个计划看似漏洞百出,想从他手里偷走调兵的令牌,并还模仿他的笔迹假传书信,对于别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执行人是薛平津的话,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薛焯对这个弟弟没有过多设防,也低估他大脑的简单和愚蠢程度。
薛平津连忙道:“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决定这样做的。”
薛焯追问:“你再仔细想想,不是说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我是问你,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薛平津冷静下来,慢慢回想:“不久之前,皇帝废掉他的发妻,迎娶薛氏女入主中宫,我做为小叔叔亲自把皇后送入椒房殿,然后和陛下闲聊了两句,他……”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细说。”
他刚说到一半,薛焯就挥手打断,他没有时间和兴趣知道薛平津是怎么被挑拨和套话的,他只要知道这件事和皇宫那位有关就行了。
薛平津不明所以,还在叫冤:“哥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呀,你不想拥有如意吗?我这是在帮你。”
薛焯轻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帮我?我看你这是想报复我吧,对吗?”
听到这话,薛平津委屈的神情顷刻间化为扭曲,眼底回旋着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对,你说的对。我是想报复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现在你想和崔遗琅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后悔了,想活得像个人样,却把我留在原地,这怎么行?你不是想要他的心吗?如果他知道是你害死了姜绍,你这辈子都别想真正地得到你想要的。”
他跪在地毯上,抓住薛焯的衣角,仰头看自己的兄长,眼神阴森:“今晚的烧烤宴上,我还让人给江都王护卫的酒里加了迷药,姜绍他逃不掉的,你现在让赵烁停手都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同意我加入,我就告诉如意,是我假传你的指意害死姜绍的,我可以不在乎他爱不爱我,他爱哥哥你的话,就跟爱我是一样的。只要我们三个人能永远在一起。”
薛焯似笑非笑:“哦?是吗?你在威胁我。”
薛平津眼神微动,垂下眼帘,不怎么敢直视他的眼神:“那就得看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不过……我没资格说你,我也一样。”
事已至此,现在也不是再处罚薛平津的时机,薛焯转过身,沉声吩咐道:“先把二公子带下去,好生看管。”
他走出营帐,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即刻让赵硕的军队停手。”
士兵刚想去传达指令,薛焯又叫住他:“等等。”
他站在营帐的门口,放眼望去,整个猎场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安放草料的帐篷被火把点燃,宫女太监的呼救仿佛冤魂凄厉的尖叫。
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闭上眼,再次睁眼后眼神变得决然:“算了,不用让他们停手,江都王的人一个不留,但姜绍麾下的崔遗琅,我要抓活的。”
薛焯看向猩红的天幕:如意,你在哪里?我马上就来找你。
“嗖——”
耳边响起箭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冷汗无声地从崔遗琅的额角滑下,作为有战场实战经验的将军,只听到这股声音他便能大致分析出箭刃的方向和数目。
那样密集的破空声,说是将会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箭雨都不为过,他对自己的单兵作战能力有信心,但远程距离下的箭雨他没把握全部挡下,周围没有掩体,再加上身边还有个负伤的人。
来不及思考了!
正当崔遗琅下定决心要挡在姜绍身前时,对方却一把上前抱住他的腰,紧紧的。
“呃……”
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过去很久,时间的刻度在崔遗琅的认知里变得混乱起来,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姜绍巨大的力道勒得他骨头都在发出尖锐的呐喊,甚至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正当他要叫出声时,那股力度消失了。
崔遗琅无措地接住姜绍滑下来的身体,温热黏腻的血淌落在他的手指上,烫得他皮肤生疼,极度的惶恐和无措占据他的心,他抱住姜绍的腰,声音嘶哑:“王爷……”
这一刻,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无数支利箭从身后贯穿姜绍的身体,那么密集的箭雨,如果没有姜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一轮,崔遗琅自己也躲不过去。
回过神后,崔遗琅挥刀把接下来零星的几支羽箭全都打掉后,利落地把插在姜绍身体上的箭尾全都砍掉,带他四处躲避,终于找到一个火焰尚未波及到的帐篷。
“王爷!”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姜绍的身体里涌出来,崔遗琅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流那么多血,滚烫的血灼伤他的皮肤,周边的一切场景在他眼中都变得一片猩红。
姜绍脸色惨白到泛青,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努力抬起眼皮想看清如意的模样,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光他所有的力气。
他抬起手指轻抚崔遗琅衣服上用赤金线绣成的红莲,轻声道:“你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我早就说过,没人比你更适合穿红色。”
他今年给如意准备的生辰礼物是就是这身绯红色的骑装,从里到外都准备得周全,看起来这件礼物很普通,却是他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姜绍也没别的想法,过去梅姨还在的时候,每次他们三个孩子生辰的时候,梅姨都会送上一身崭新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可今年梅姨不在,他总担心如意想起母亲心里会难过,所以想尽量弥补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