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听到说薛焯没死,还能有功夫对江都王的军队穷追猛打,首先浮现在崔遗琅心里的居然是安心,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怎么会这样……
回味过来后,他眼神复杂难定。
薛焯终究还是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崔遗琅甚至还感觉得到嘴唇在隐隐作痛,他已经离开京城,可那个男人的气息,味道,甚至是声音都仿佛还在他身边萦绕,宛如一个阴魂不散的鬼魂。
那个男人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崔遗琅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处去想,他身体微颤,似乎对方滚烫的手指还在他的皮肤上摩挲,他尖锐的指甲刺入柔软的掌心,用疼痛强逼自己清醒过来。
崔遗琅正大脑一片混乱,门口传来个清朗温和的男声:“听下面的人说如意醒过来了,寡人来看看他,二郎也在里面?”
话音刚落,一个素衣男子掀起毡帘,脸上的笑容犹如晨曦绿叶般清明,顷刻间便吸引住崔遗琅的目光,周围的一切事物在他的映衬下都变得亮堂起来。
看到来人,崔遗琅挣扎想起身,姜绍连忙上前,让他重新靠在软枕,语气有些责怪道:“哎,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见外吗?好好躺着养伤。”
崔遗琅上下打量姜绍的全身,轻声道:“王爷,你的伤没事吧。”
姜绍轻笑着摇头:“我的伤不要紧,没伤及要害,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躺了几日就大好了。反倒是你,一直不醒,真让人害怕。我还去终南山给你请了个平安符,就挂在你的床帐上。”
他指向床帐上挂的那个小兔子形状的平安符,崔遗琅刚醒来就注意到这个平安符,他生肖属兔,姜绍也是用心了。
“那就好。”
看到姜绍没事,崔遗琅这才放下心来,从姜绍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心里再也没有旁人,一心一意只有眼前这个男人,那天姜绍虚弱的面容历历在目,他差点就以为王爷真的活不下来了。
姜绍俯下身,手指爱怜地摩挲他苍白的脸颊:“你不会再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这句话时,眼曈里映出崔遗琅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却也深情至极。
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崔遗琅情不自禁地点头:“嗯。”
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后,姜绍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他把软枕上的少年抱起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修长的手指爱怜地抚摸他脑后乌浓的长发,语气轻柔得仿佛恋人间的喃喃低语。
“如意,你能留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崔遗琅靠在姜绍的肩上,这个肩膀并不结实可靠,甚至显得有些单薄,凸起的骨头有点膈他的骨头,但他依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不会再质疑王爷对他的好。
两人历经生死后,他只想好好珍惜和王爷相处的时光。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绍脸上温情的笑容渐渐变了,眼神中恍然跳晃着鬼魅的光芒,有点渗人,爱抚怀里少年的动作也让人不寒而栗起来。
姜烈清清楚楚地看清姜绍的眼神变化,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如意怅然的神情,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崔遗琅的伤需要静养,姜绍和他说一会儿话后,发现他面容透出倦意,很善解人意地提出告辞,反正人在自己身边,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在一起。
兄弟俩离开崔遗琅的房间后,姜烈不动声色地观察兄长的脸色,在猎宫里受的伤似乎并没有深刻地影响到他,失血过多让他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但眼瞳明亮,嘴角的弧度往上扬,精神气还不错。
是在高兴吗?也对,如意彻底和薛焯决裂,周梵音又被做为人质扣在平阳侯府,虽然那是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但这当然不能和他的大业相提并论。相反,若是铁石心肠不接受对方的要挟,再装模作样地流几滴可怜的眼泪,说不定麾下的将士们还会更加敬佩这种以大局为重的主公。
在当下的局面,很多人都会理解他的选择吧。
姜烈不想把自己的兄长想得那么坏,但两人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他对这个兄长还算比较清楚的,表面是极其端庄和善的一个人,但骨子里却极其冷漠,因为父亲的原因,他始终对人性抱有怀疑和蔑视,除去他真正在乎的几个人,很少有人看清他的本质。
他不会在乎周梵音的处境,哪怕对方怀有他的孩子,送信去京畿求薛焯放人也不过是在做表面功夫而已。
但是,如意呢,他这样把那个单纯的孩子玩弄于鼓掌之中,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烈看向姜绍的背影,出声道:“你很高兴对吧?”
姜绍的背影一顿,他没有立马转身,而是继续往前走,语气平淡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王妃被扣留在平阳侯府,如意深受重伤卧床不起,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里没有外人,我是你弟弟,称不上是最了解你的人,但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别在我面前装相,你本来就想和薛焯决一死战,猎宫刺客事件不过是导火索,况且在如意看来,你完全是无妄之灾,但这其实正合你意吧。你不要太过分,如意已经够可怜了,我真的不忍心,他身上有多少伤口,连我都数不清,那天他背你下山时,我真的以为他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说到最后,姜烈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一想到如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苍白模样,他心里就难受得很,而兄长那种故意趁虚而入的引诱姿态更是他替如意觉得不值得。
姜绍的脚步停下来,庭院里的一阵秋日穿堂而过,掀起他素色的衣摆,他侧过脸,眼神让姜烈顿觉寒冷刺骨:“你是我弟弟,那你就该彻底明白,我绝对不允许那个男人把如意抢走,是我把他从父王身边抢过来的,也是我把他养那么大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把他抢走。”
算计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对如意的爱,这一点他没有骗人。
姜烈反驳:“你这语气完全是把如意当成战利品一样,但如意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物品。”
“我没有把他当成物品,相反,薛家那两兄弟才是真正地把他当做玩物一样玩弄。我不懂,我带他脱离泥沼有什么错?迎娶王妃是我头脑不清醒做出的错误选择,但现在隔在我们中间的障碍已经消失了,我甚至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这一路上,我和如意会携手共进,他自己不也很满意吗?”
姜烈顿觉荒唐:“你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让人怎么相信你?兔死狗烹,衔冤赍志,且看看汉代的韩信,<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的岳飞是什么下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如意的主公,如今还好,但哪天要是你变心了,如意又该怎么办?我信不过你。”
对于周梵音这个嫂子,姜烈往日和她没什么交集,但此刻也不免为她寒心起来,昔日的丈夫,携手一生的夫君丝毫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两人的骨肉,真真是个无情之人。
姜绍修长的眼眸微眯:“你在这里气恼什么?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亲人,如意选择我,你不应该为我高兴吗?”
“我是你的家人,但如意也是,你以为就你喜欢他吗?我也一样,你难道忘记了?当初还是我先发现小莲花的,你嫌弃他是父王的娈童,故意不让我和他接触,可后来你却一声不吭地自己去看他。你从小心思就重,我也看不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然,姜绍毫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他开口道:“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姜烈眼神黯淡,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能做什么?我也没想到我们三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前总觉得大家只要在一起,怎么都是高兴的。如意既然对你情深意切,我也希望他心想事成,只要他高兴就好,但你这种人我总是不放心。也罢,周梵音和你儿子怕是回不来了,那你就好好对如意,如果他再因为你受到伤害,我说什么都要把他抢走。”
放下狠话后,姜烈疾步朝前走去,不想多看这个虚伪阴险的兄长一眼,姜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令人捉摸不定。
他好不容易才把局面挽回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乱他的计划,哪怕是弟弟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