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刚才副本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不算在外来者之列,具象化无效;第二则是,副本或许会在某个特殊时刻,集中发生变化,比如,今明两天的新旧更替之时……”
“现在快到十二点了,就让我们看看是否会有新变化产生吧。”
【我只警告你一句,】沉默片刻,手机道,【如果是从你的记忆里具象化,那大部分东西可不会像罗笙乐记忆的具象化那么好对付——你以前的朋友或对手,呵呵……】
“反正命运没有阻拦我,只是给我递了一把伞,那就试试呗。”
易逢初拄着长柄黑雨伞,漫不经心地回答。
嘀嗒,嘀嗒,嘀嗒……
终于,分针又转过一圈,与时针重合,共同指向十二点。
瞬间,易逢初感到有一个全新的场景交叠在了居民楼场景之上,逐渐开始形成、运转。
祂没有破除这个新生的场景,反而耐心地等待它成形——
接着,易逢初周身的温度顿时升高,一股温热而腥臭的气息同时铺面而来,眼前的景物被茫茫黑暗所淹没。
回头望去,果然,祂身后的道路也消失了,一道厚实的肉质墙壁挡在后方。
肉.壁上面遍布着细小的血管,时不时还翕动或痉挛两下,如同生物组织在呼吸或行动时的自然反应。
四处黑暗无光,但好在易逢初的视角有热成像的能力,并且祂自身就是一个银白的发光体,这让祂并不费力地辨认出自己的处境。
——祂现在,好像正处于某种庞大存在的体内。
似乎有久远的记忆正在复苏,易逢初顿了顿,做出判断:
对,体内……准确来说,祂是在某个旧神的腹中。
嗯,应该还是祂主动进来的。
第70章“蛇挤在羊腹中,吞下它的内脏。”【部分论坛】
“蛇是野外一种常见的食肉动物, 不知道读者们是否观察过蛇类的捕猎活动呢?”
“众所周知,蛇类不会像虎豹等猛兽一样撕咬猎物,不会在给猎物开膛破肚的过程中, 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它们惯用绞杀、生吞和伏击这些手段,致命而优雅,似乎贯彻着它们独有的捕猎美学。”
“而笔者今天想要分享的旅行轶事,同样与蛇有关。”
“在笔者途经第二维度鼎鼎大名的凛冬花平原时,意外见到一只从山崖摔落,折断脖子咽气的羚羊。”
“笔者一时兴起, 忽然想观察一番野外动物的日常生活,于是便驻足在尸体附近。很快,新鲜的羚羊尸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肉香气, 吸引来饥肠辘辘的鹰鹫, 啄食它的眼球、撕咬开它的肚皮, 惬意地饱餐一顿。”
“在秃鹫离开之后,笔者本以为, 这就是这场宴席的末尾……直到笔者发现, 在羚羊那被鲜血浸透的绒毛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好奇心作祟之下, 笔者扒开了羚羊尸体的腹部, 看到了挤在它腹中的生物——那是一条蛇。”
“蛇正挤在比它的体型大无数倍的羚羊腹中, 张开嘴吞下羊的内脏,先是肺, 然后是肝,接着是心脏……”
“怪不得许多宗教典籍, 都会以蛇为狡猾、智慧的意象,不得不承认, 它们或许生来就是最为狡诈阴狠的狩猎者。”
——节选自《费奥多拉·法尔旅行手记》
……
易逢初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环境。
肉壁呈现出一个舒缓的弧度,在祂头顶构建成拱形的结构——易逢初判断出,祂此刻所在的应该是一条漫长的甬道。
光是这一个不知道是胃部管道、还是其它什么器官的部位,目测就有十余米的直径,就像人为开凿的穿山隧道一样空间宽阔,很难想象这具躯体的主人完整形态是多么庞大。
不远处,还时不时传来液体滴落流动的声响,“嘀嗒、嘀嗒”地回响在寂静无声的甬道中,如同时钟单调的计时。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光线,但易逢初本就不依靠光视物,祂眼尖地发觉身前的肉壁一角,歪歪斜斜地画着一道道“一”,似乎是有人曾在这里记录日期。
易逢初走近端详,抬头往上看,只见这些“一”密密麻麻地自下而上,一直延伸到甬道顶部,字迹从起初的清晰端正,逐渐变得凌乱潦草……
密集的笔画仿佛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几乎要将易逢初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沉默地凝视片刻,易逢初忽然开口:“我不喜欢这里。”
这条甬道,在给祂带来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的同时,也如涌起的海浪一般,卷席着巨大的孤独冲刷在心头。
祂想,曾经的自己也许曾经在这里等待很久很久,久到把这里画满“一”。
这种环境本身就像一把无形的剔骨刀,一点点剥开皮、剁下肉、劈开筋、放干血,直到连骨头都被磨尽,再在痛苦的余波中,用这一地狼藉塑造成另一个陌生的,兽性的自己。
久而久之,恐怕连属于人的心绪和情感都会尽数泯灭吧。
易逢初听见手机似乎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它问道:【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
易逢初神色淡了下来,一时间竟如一尊无悲无喜的塑像。
“当然是,除掉让我不悦的来源了。”他回应道。
话音刚落,就有无数蛇自银白的光辉中增生、成形。
原本还能看出人形的影子瞬间化为狰狞的蛇巢,其中最细的蛇有碗口粗,最粗壮的蛇则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它们口中吐出发怒似的“嘶嘶”声,如同进攻的前兆,接着便沿着肉质甬道的四面八方游走攀爬,朝着各处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而下。
群蛇一反往常的进食习惯,逐渐从敌人的身体内部开始,一点点吞噬旧神的脏器、血肉、经脉……
——这是一场自内而外的啃食,仿佛沙石填海一般,过程漫长缓慢,却不可逆转。
由于蛇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个血窟窿很快就遍布目力所及之处,群蛇顺着翻开血肉的创口,齐力向外钻去,雪白的鳞片难得地沾染上类似于血液的金红液体。
有些蛇身形灵巧,钻的速度快,没过多久就连尾巴尖都缩进血窟窿内部,继续向外、向外、向外……
不断地撕咬,然后钻出去。
甬道器官的主人似乎同样感受到了身体内部细密而绵延不绝的痛苦。
肉.壁开始剧烈颤抖和痉挛,整个空间随着摇晃颠倒,似乎是其主人正在哀嚎着翻滚、乃至于用身体撞击地面,以缓解痛觉。
一阵地动山摇,像是剧烈的地震般袭来。
但银白的人影被无数蛇身支撑在半空,稳如磐石,任凭旧神如何翻转庞大的躯体,祂的身影都纹丝不动地停滞在半空,像是一轮永不动摇或坠落的银月。
群蛇仿佛就是易逢初最可靠的耳目,最灵活的肢体,也是最好用的武器。
渐渐的,旧神的反抗似乎渐渐微弱下来。
摇晃的动静逐渐消失,只有肉壁和血管轻微的起伏,可以看出祂仍然保有生命。
——但很快,就不会有了。
因为,易逢初感受到,已经有一条蛇爬到了旧神深黑的心脏前,鎏金眼瞳一眼不眨地盯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随后那条蛇身暴涨为数倍大小,张开口时獠牙还沾着鲜血,朝着心脏一口吞下。
旧神滚烫的鲜血纷纷扬扬洒下,像是下了一场金红色的大雨。
雨滴擦过易逢初环绕着银辉的身影,却始终无法将祂染上猩红。
厚实的肉壁在合力撕咬下,变得越来越薄,最终甚至隐约透出外界的光线。
预感到某个节点已经来临,易逢初一手握着长柄黑雨伞,来到某处血肉模糊的创口前,高高举起雨伞,然后——
“噗呲”一声,祂毫不留情地将创口彻底撕裂,坚硬冰冷的铁质伞尖戳出皮肉,留下一个透光的孔洞。
“应该差不多了……”
易逢初观察几眼,轻声喃喃道,然后再次把伞尖捅进孔洞,手掌用力,向下划去。
祂似乎听见了一声模糊的尖锐喊叫,血肉在祂面前破开一人高的豁口,敞开一道通往外界的“门”。
更多金红的血雨兜头淋下来,易逢初嫌弃地皱了皱眉,撑开雨伞挡在头顶,在一阵液体哗啦啦撞击到伞面的声音中,祂缓步走出那道被生生剖出来的血肉之门。
踏出的刹那间,易逢初本还想回头看一眼,瞧瞧曾经让自己甘愿与世隔绝潜伏这么久的旧神究竟是谁,又会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但具象而成的场景不堪一击,在瞬间便崩塌消失。
易逢初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如山峦般绵延不见尽头的黑影,额头似乎有两只螺旋的尖角,令人联想到神话故事中的恶魔化身。
“……山羊?”
祂刚刚吐出一句猜测,便回到了原本属于罗笙乐回忆的场景中。
宁静的居民楼再度出现在祂面前,微凉的夜风徐徐拂过,带走祂周身若有若无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