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部分.尸体还很新鲜,暴露在外的气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在寒风中化作乳白色,就好像——就好像这些失去头颅的尸体仍然维持着呼吸。
裹挟着血腥味的气流从肺部深处涌出来,而飕飕风声恍若它们嘶嘶的叹息……
根据尸体的穿着,玩家们不难判断出:这些都是张父的尸体。
“但是,”学者皱起眉,“同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不同时间段死亡多次呢?”
莱娜蹲在一具尸体前,指了指尸体手腕上的手表:“答案就在这里。”
此时,学者的视力已经恢复正常。他凑近观察,发现表盘上的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分钟和时针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指向相同的数字。
仿佛……这只手表所处的时间永远停留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永不前进或后退。
莱娜望向无头尸的眼神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怜悯,解释道:
“正常人的命运,都是一条连续延伸的线,‘过往’决定‘现在’,‘现在’影响‘未来’;但张父的命运,就像一条完整的线被剪断成无数小片段,每个小片段首尾相连地缝合起来,不断停留在一分钟之内。”
“简单来说,就是有某种伟力玩弄了时间,将每一分钟的张父分割出来,成为状态独立,却又不完整的个体……”
“所以张父无法离开雪山、不吃不喝也能存活,甚至无法被普通游客察觉到——因为每一个‘他’,都永远只存在于某一分钟之内。”
“他与外界的人与事物都不处在同一个时空内,当然就无法与外界交互了。”
给每一分钟的片段赋予生命,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何等诡谲而伟大的力量!
听完解释,玩家们瞬间读懂了莱娜眼神中的怜悯。
永远徘徊在雪山中的张父,就如同一位困在狭仄时间缝隙里的囚徒,维系着生命,却无法动弹……
“这座雪山里的时间,就像一块封存着标本的透明琥珀。”
欧洛丝喃喃道,“张父的愿望的确实现了,他不会死,不会老,永恒地停留在一段时间内,但以这种生不如死的形式存活着……真的值得吗?”
欧洛丝把这些信息补充到系统面板上,任务进度立即从75%推进到了85%。
“还差一点。”
欧洛丝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她大致能够猜到目前遗漏的几个信息点:
一,为什么有些时间段的张父被斩掉了头颅?
“头颅”是否含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用途,让杀人者执着于把头颅撕扯下来,而舍弃脖子以下的身体?
二,杀人者的身份到底是谁?
如果就是张父自己,那他经历了怎样的异变,才会变成那样一个攀附在岩壁上爬行的怪物?
三……
眼神微动,欧洛丝忽地开口询问易逢初:“易先生,张父当年究竟向您许下了怎样的愿望呢?”
易逢初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为什么问我呢?你真的确定,我就是他祈求的对象么?”
“……”
欧洛丝当然不确定,她只是觉得,易逢初表现出来的力量特质和雪山的异常太过相似了。
如果雪山处于某位神性生物的统治之下,那她只能联想到易逢初……
在欧洛丝沉默时,易逢初语气温和地敲打她:“你看,你也不确定,只是想用似是而非的言语从我这里套出更多信息。”
瞥了一眼欧洛丝的身份信息,易逢初意味深长地叹道,“你们这个领域的异能者,都是如此吗?”
欧洛丝闻言,猛然心中一凛。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知道她的真实异能了!
原来他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直到她自作聪明地将戏耍语言的功夫用到了他身上,才予以警告……
明明易逢初没有直接出手做什么,却令欧洛丝心底一沉,感到自身所有的秘密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这种压迫感,甚至远远高于简单的武力震慑。
这一次只是不痛不痒的警告,要是不慎还有下一次呢?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就被欧洛丝压到了心底,她连想都不敢想,更没有勇气用生命去试探未知的可能性。
欧洛丝用余光端详其余玩家的神色,推断易逢初是在与她的“私聊频道”点破异能问题的,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即表明态度:“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未来的一切行动,我都将以您的意志为最高准则。”
易逢初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提醒道:“在我这里,投机取巧的手段是无法达成目标的,建议你还是把心思放到副本中的线索上。”
毕竟,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力量到底对张父做了什么……
他还盘算着利用这些玩家,轻松挖掘出他想要的真相呢。
易逢初希望这些玩家还是专心为他打工,做好兢兢业业的调查员,而不要胆大包天地把算盘打到他头上。
之后的一段路程,欧洛丝肉眼可见地沉默了许多。
惹得莱娜频频打量她,口中感叹:“这是怎么了?难得这么老实……”
欧洛丝微笑:已老实。
就在这时,玩家们忽然听见易逢初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或许是投骰子的后遗症,玩家们一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就把心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屏息凝神,等待后文。
只听一阵漫不经心拨弄骰子的声音,似乎是这位神秘npc正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开口:
“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正在发生。”
“请进行一次隐秘投掷——即判定标准与投掷结果暂不公开,但投出的点数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副本后续发展。”
直觉告诉玩家们,这次新机制一定会对他们的副本进程产生难以想象的影响,必须慎重对待。
一时间,众人心里像冒气泡似的冒出各种猜想,随后一致把目光投向莱娜……
莱娜叹了一口气,满脸“离了我你们可怎么办啊”的无奈神色,摊开手:“交给我来投吧!”
……
事实证明,张铭是很经不住吓的。
在与如蜥蜴般吸附在石壁顶部的怪物对视一眼后,张铭就爆发出异常凄惨的尖叫,两眼止不住地向上翻起,再度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等他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根血迹斑斑的登山绳捆在了火堆前,熊熊火焰散发的温度将他脸颊炽烤得通红生疼,火上还吊着一口极为眼熟的锅,发出热水翻涌的咕咚声。
而那个怪物就蹲在他身侧,异常绵软修长的肢体在他身上比划,仿佛在考虑先从哪里开始下刀宰人。
张铭吓得险些又一口气哽住,但他还是坚强地维持住清醒,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线颤抖:“诶,爸……您捆着我.干什么?”
“咱们父子俩这么些年没见,有话不如坐下好好商量啊……”
那怪物转动头部,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它的脸。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甚至没有任何凹凸或起伏,只有一片平坦光滑的灰白色椭圆表面,就像一块被打磨平滑的石膏像。
细看,张铭才发现它的面部覆盖着细密的灰白鳞片,这些鳞片平整而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但当它张开“嘴”时,就有一圈圈鳞片朝外掀开,露出一个漆黑不见底的空洞。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它真的是他父亲——一个纯种人类可以变成的吗?!
在张铭难掩惊异的目光中,怪物张开口,未知的发声器官开始振动,发出沙哑沧桑的嗓音:“小铭,别怕,我们很快就能融为一体,一起离开这座可怕的雪山了。”
“你的皮囊与我的灵魂,将永远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哪怕有心理准备,张铭仍然难以抑制地抽搐着五官,粗重的喘息因极度的惊惧而陆陆续续,他结结巴巴地追问:“我的皮囊……什么融为一体?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怪物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肢体末端隔着几厘米的距离,缓缓划过张铭的脖颈,然后又比划过他的后颈、脊背,像是在模拟一个切割的工作。
它像是梦呓似的,恍恍惚惚地回答:“小铭别怕,不疼的,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先在这里挖一个洞,”怪物轻轻点了点张铭后颈下的一节骨头,完全无视对方毛骨悚然的神色,继续道,“然后把滚烫的水灌进去,再顺着脊背切下去,皮就轻飘飘地落下来了。”
“再把头砍掉,让我住进你的身体里,借你的命运离开这里吧……”
说着,怪物发出一阵诡异的嗤嗤笑声。
笑声被丝丝凉风卷起,与洞中的火焰一同旋转升腾,投下一片阴森变幻的影子。
张铭眼睁睁看着,怪物的肢体末端居然也裂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层层鲨鱼齿般的尖牙,朝他伸过来……
他吓得浑身僵硬,手脚冰冷,他几乎要确信自己即将死在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