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夫人 第24节

  谢疏临只能按捺着心中忧急,在圣上对面坐下,他遵命将一盏茶捧在手里,但实在没有半点啜饮的心思,捧着茶盏的双手,仿佛捧着一团炙热的炭火,捧着他自己焦灼惶惧的心。
  皇帝望着这样的谢疏临,静了片刻,说道:“把丧事办了吧,既寻不着尸骨,就立个衣冠冢,办好丧事、休了丧假后,回朝廷来,朕的江山,不能少了你这位肱股之臣。”
  谢疏临从来谨遵圣命,这时候却无法从命,“……臣……微臣不能……”他惶然地抬头看向圣上,嗓音在颤抖,捧着茶盏的手也在颤抖,微溢的茶水已沾湿了他的指尖,“……陛下,请恕微臣不能从命,她没有死……慕晚她没有死,她在等臣救她,微臣要去找她,将她找回来……”
  “可能吗?”皇帝嗓音平静,但因话语中残忍的现实,似是透着冷酷无情,“这都几天了,一个人溺在水里几天,还有可能活着吗?朕可听说,慕晚她根本不会游水,一个不会游水的人,溺在水里,能坚持多久呢。”
  谢疏临岂不知晓这样的事实,可是……可是他不能放弃,他拼命寻找妻子活着的可能,为着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肯放弃,他甚至已往神佛之事上想,想沛江或许有水神保佑妻子没有在落水后立刻断送生机,妻子也许还活着还在等他援救,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手中的茶盏,随激烈挣扎的心绪,颤摔在了地上,谢疏临在茶盏落地的“砰呲”声中,起身跪在皇帝身前,伏首恳求道:“陛下,请再给微臣一些时日寻找吧,慕晚她还活着,她可能还活着,微臣不能弃她于不顾……”
  皇帝伸手去扶谢疏临,谢疏临却不肯起来,仍是跪地苦苦请求。皇帝心境万分复杂,似有乱箭攒在心头,嗓音发哑:“……若朕再给你几日,你还是找不到呢?”
  “……会找到……会找到的……”谢疏临眸中颤闪着破碎的希冀,但在圣上无情的逼视下,只能假设找不到的可能,哑声说道,“若这几日找不到,臣会……一直一直找下去……”
  皇帝“嚯”地站起身来,猝然的动作,令宽大衣袖甩飞了几上的茶盏。又一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皇帝在一地碎瓷间,负手来回躁走几步,忽目光砸向谢疏临,急声说道:
  “慕晚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心里不清楚吗?何必自己骗自己!你怎么这么糊涂,一个女子而已,难道比国事还重?!你从前和朕只论说社稷苍生,何曾拘泥于儿女情长,那个谢疏临,那个一心只想开盛世太平的谢疏临,你难道忘了吗?!”
  “臣未忘”,谢疏临言辞恳切,眸中尽是隐忍的痛苦,“在遇见慕晚前,臣眼里只有山河社稷、黎民百姓,可在遇见慕晚后,臣眼里不能没有她,绝不能没有她。”
  “一个女子而已,一个女子而已,有什么放不下的!”纵皇帝极力压制真实心境,他急躁的语气中,也不由露出几分切齿之意,“天下间女子多的是,你何必执着于慕晚?!放下她,朕承诺你,往后你不管看上谁家女子,朕都立即为你赐婚。”
  却见谢疏临摇头拒绝,嗓音低哑,却蕴着不可被山海撼摇的真心,“陛下,天下间女子再多,也与谢疏临无关,女子再多,这世间,慕晚,也只有一个。”
  谢淑妃原本在旁静坐旁观,见哥哥为慕晚恳求圣上,纵心中滋味复杂难言,也只是目光默然逡巡在哥哥和圣上身上,在这等情境下,当自己不知内情,沉默不言。
  谢淑妃只能沉默地在心里期盼慕晚是真的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这样哥哥心痛一时也就罢了,往后哥哥和圣上都不会因慕晚做下糊涂事,往后哥哥和圣上之间,也不会因慕晚可能君臣失和,甚至……反目。
  但这会儿,眼见圣上与哥哥似已起了冲突,见圣上神色越发焦躁,盯在哥哥身上的目光,似已急怒地要喷出火来,谢淑妃心中惊惧不安,不能再坐视不管、沉默旁观,赶紧站起身来道:“陛下!”
  皇帝因谢淑妃这一声急唤,霎时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方才已几乎情绪失控。他用力攥住负在身后的手,强行控制住心中的急躁,为防止自己在此再失态下去,静了一静,即匆匆对谢淑妃道:“你扶你哥哥起来,好好劝一劝他,劝他不要再执着了。”
  谢淑妃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去扶哥哥,并眼角余光见圣上快步走开了,茶室的帘拢“哗啦”一响,晃砸在门边上,圣上急躁的步声越发远去了。
  皇帝与谢疏临相识多年,还未有过今日这般近似争吵的情形。他与表兄从小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与表兄几乎无所不言,只从慕晚出现开始,他与表兄之间,从此有了隔阂,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秘密越积越多,越积越重,到今日,他更是瞒着表兄,强令表兄“丧妻”,做下了令表兄十分伤心的事,回想着茶室中表兄所说的那些话,皇帝心头躁乱不堪。
  但,只是令表兄伤心一时罢了,若真任由慕晚在表兄身边祸害,那才是真正害了表兄一生。走出室外的皇帝,一边努力镇定心神,一边在心中不停告诉自己,他的所作所为,是为表兄从长远计,并无过错,表兄……表兄只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再过些时日……他再给表兄一些时日就好了……
  皇帝仍是无法完全冷静下来,只得强将自己心神转移到另一件事上,问清筠院仆从道:“怎不见那个叫宋沅的孩子?”
  第54章
  ◎朕就将你绑在榻上!◎
  清筠院仆从向圣上行礼回话道:“回陛下,小公子病了,在他房间里休息养病,无法抱病面圣。”
  皇帝令仆从引路过去,宋沅的住处就挨在谢疏临的寝堂旁,皇帝过去时,见有名侍女正守在宋沅榻边,小榻上,宋沅像正昏昏沉沉地睡,小脸瞧着没什么生气。
  “他得了什么病”皇帝走近问那侍女道。
  侍女云琴见圣上驾到,慌忙请安并回说道:“小公子是哭出病了,因为夫人落水失踪的事,小公子每日都要流几回眼泪,时间久了,身体承受不住。”
  “落水失踪?”皇帝冷冷道,“慕晚人已死了,你应直接告诉宋沅这个事实,何必让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每日里哭着等娘亲回来。”
  从夫人上京起,云琴就侍奉在夫人和小公子身边,几年时间下来,与夫人主仆情谊深厚,自己都不肯接受夫人溺水死去的事实,又怎能对小公子说这么残忍的话呢。可是圣上有命,云琴无法,只能遵命地道:“是。”
  皇帝令侍女云琴退出了这间寝房,走近榻边,目光落在榻上昏睡的宋沅身上。宋沅长得像慕晚,他第一次在谢家后园见到宋沅时,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因长得甚像生母,宋沅眉眼清秀地都有两三分像是小女孩了。
  皇帝无法从容貌上辨析宋沅有无可能是他的儿子,他在榻边坐下凝看许久,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见昏睡中的孩子,小脸憔悴,下颌尖细,像这几日同他爹爹一样瘦了。
  那天慕晚说宋沅是他儿子,求他看在儿子的面上,算她功过相抵,饶恕她过去的罪过时,他认为慕晚是在为保命而撒谎,在厌恨地将慕晚甩在榻上时,确实打消了宋沅是他儿子的可能。
  但事后,他冷静下来后,却不能放弃这种可能,就算那天慕晚确实是在为保命而撒谎,也不能放弃这种可能。也许慕晚自己都不知道宋沅的生父是谁,似她那般放|荡无耻,难道当年会“洁身自好”地只私通他一名男子吗?不管只是为满足淫|欲,还是为了有个“遗腹子”,慕晚当年做宋家妇时,应都不止私通一回。
  当年在江州,慕晚不知暗地里和多少男子不清不楚过,应是因为这个,才使得慕晚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生父是谁,也许是他,也许是慕晚私通的其他男人,又也许就是慕晚那个绿云罩顶的前夫宋扶风。
  可怜谢疏临还以为妻子有多贤淑忠贞,还说什么要一直一直找下去,说什么这世间慕晚只有一个。恐怕确实只有一个,似慕晚这样放|荡无耻,胆大包天,欺到天子头上来的女子,这世间,确实只她一个!
  皇帝心中恨切时,对慕晚所生的儿子,都不由看不顺眼,眸中浮起阴霾。因从孩子容貌上看不出什么来,皇帝别无他法,这会儿只能作罢,就打算离开回宫时,刚要起身,垂在榻上的手,忽被一只小手轻轻牵住。
  榻上的阿沅,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他微睁开眸子,似乎看到榻边坐着一名男子,男子的身影很像是他的爹爹。迷迷糊糊的阿沅,就以为在榻边坐着的是“谢疏临”,他牵住“谢疏临”的手,轻轻地唤道:“爹爹……”
  一声轻轻的“爹爹”,令皇帝心中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孩子的小手柔软而无力,只要轻轻一挣就挣开了,却似黏在他的手上,不能甩脱。
  明知宋沅这会儿唤他“爹爹”,应只是睡迷糊了,将他当成了谢疏临,皇帝却还是不由心神微恍,为生平第一次被孩子唤作“爹爹”。皇帝正为这从未有过的经历,心情复杂时,又听孩子轻轻问道:“爹爹,娘亲回来了吗……”
  皇帝像骤然从梦中醒了过来,就将孩子的手甩了开去。就算宋沅这孩子,其实是他的骨血,应跟他姓“萧”,又如何呢?!这孩子的生母是慕晚,他痛恨慕晚,即使宋沅该是萧沅,是他的亲儿子,他也不会喜欢和看重萧沅,为萧沅有那样一个可恶的生母!
  阿沅因手被用力甩开,渐渐神思清醒过来,他看清了坐在榻边的不是谢爹爹,而是那个皇帝,看清了皇帝神情冰冷地望着他,骤然受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小脸更是惨白。
  皇帝见宋沅惊恐地望着他,心中冷哼一声,就要走时,手竟然又被宋沅牵住。宋沅用力紧抓着他的手,像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榻上坐起身来,恳求地望着他道:“求陛下……求求陛下派些人手找我娘……”
  阿沅是十分害怕皇帝,可是跟娘亲的安危相比,他对皇帝的恐惧,就不算什么了。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皇帝有许多许多的士兵和人手,爹爹到现在还找不到娘亲,一定是因为人手不够,如果皇帝肯派出许多人来帮忙寻找的话,一定可以很快就找到娘亲。
  阿沅苦苦地哀求皇帝,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却被皇帝冷声呵斥:“找什么!”皇帝厌恶地看着他,冷酷无情地对他道:“你娘已经死了!”
  皇帝再次将小孩的手甩开,在身后孩子伤心的哭声中,离开了清筠院,也先一步离开了谢家。虽然离开了谢家,但孩子的哭声,像还一直在他心中回响,伴着茶室里谢疏临的那些话,闹得皇帝在回宫的马车上,忍不住地心烦意乱。
  皇帝想将这“心烦意乱”,向慕晚倾泄出来,他的坏心情既是由慕晚而起,自然要向她报复回来。然而回到紫宸宫后,皇帝还未去找慕晚,那宫女叶兰已急切地跑跪到他面前,叶兰双手托着一方带血的帕子,着急地向他禀报说,慕晚病情加重,咳嗽出血。
  帕子上殷红的血色,几要刺伤皇帝的双眼,他心中一震,就往镂月坞走,经由坞内密道,走到地下石室时,见慕晚并未安分病躺在榻上,而是衣衫单薄地倚在室内石桌旁,慕晚手扶着桌沿,弯腰咳嗽得几乎支不住纤瘦的身体,虚弱如弱柳扶风,似再咳几声,就要失力地倒在地上了。
  这处地下密室,应是晟朝太|祖在开国建宫时,命工匠秘密修建,为了日后宫中有何变故时,皇室有地避险,为了将来到王朝末日时,子孙后代有秘密逃生的通道。慕晚这般猜测,就在宫女叶兰不在时,强撑着病体从榻上起来,想在石室附近走走,弄清楚这地方的布局,找找有无机关之类。
  慕晚希望自己能找到打开暗门的机关,找到逃往宫外的通道,却身体实在病弱,下榻走了没几步后,步子就虚软地撑不住,扶着石桌咳了起来。低身咳嗽时,她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微抬眸看见了皇帝与叶兰,看见皇帝神色冷若冰霜,眸中翻涌着阴霾般的怒气。
  被皇帝发现她有逃跑的心思,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慕晚见皇帝冷脸向她逼近,以为她要被皇帝用力掐住脖子,甚至被掐死时,却身子忽地一轻,皇帝竟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抱着她就往石室外走。
  皇帝打横抱着慕晚,踏着石阶向上,从地下走到镂月坞,又经由连通的小门,直接到了他的寝殿,将慕晚放在了他的寝榻上。慕晚因为前几次的事,对被皇帝放在榻上这事,下意识惊恐,不禁就要挣扎起身时,皇帝紧按着她的双肩,恶狠狠地对她道:“你要敢乱动,朕就将你绑在榻上!”
  在梧桐院时,慕晚曾被绑过一次,那一次的疼痛,令她心有余悸。慕晚在皇帝凶恶的目光下暂未动作,见皇帝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向外吩咐道:“传太医来。”
  吴实甫是太医院御医之一,今日正当值,见有内监奉圣命来传,连忙提起药箱等,从值房往圣上的御殿赶。
  圣上一向身体康健,连风寒之类的日常小病都少有,平日里都是太医按规矩来请平安脉,圣人本来是极少主动传唤太医的。为着这个,这会儿被圣上传召的吴太医,以为圣上龙体欠安,心里有些紧张时,又见内监引着他往寝殿走,不由更是惊惧,暗想难道圣上都病得下不了床了吗?
  等走进圣上寝殿中,却见圣上人坐在榻边,瞧着好端端的,并无大碍。圣上令他走近,吴太医在躬着身遵命走近时,将御榻情形看清楚了些,尽管帐帷紧密低垂着,但能依稀透过轻薄的罗帐,望见榻上似有一卧着的清瘦人影。
  圣上将手探入帐内,从中捉出一只女子柔夷,目光看向了他。吴太医会意,连忙从药箱中取了方纱帕,轻轻搭在那女子手腕上,而后见圣上也没有撩起帐帷的意思,似只许他把脉听诊。
  诊病需望闻问切,太医为后宫妃嫔看病时,虽不可有肌肤接触,必须垫着纱帕把脉,但其实并不需要隔着垂帘。吴太医不知圣上眼下为何如此,只能猜测这女子在圣上心中特殊要紧,要不然也不能睡在龙榻上,让圣上特意为她传唤太医。
  可能是圣上的某位新宠吧,宠得……都不许天底下其他男人看她一眼……吴太医在内监搬来的绣凳上坐下,将两指隔纱搭在女子脉上,静心切脉。眼下这情形,他应是不能直接看那女子面色、问那女子病况的,吴太医在把完脉后,就只能向圣上询问一二。
  “她先前咳得厉害,咳出了血。”圣上嗓音冷淡地说着,似对女子的病况,毫无担忧之意,与他特地传召太医来诊看的行为,完全自相矛盾,判若两人。
  吴太医只能心里疑惑一下,不能多想,只是就根据女子的脉相和病况,向圣上说出了自己的诊断,说咳嗽出血,既是因风寒不愈,伤及肺腑,也是因心神忧乱、气血震涌。
  “严重吗?”圣上脱口问他后,忽又一顿,面上的表情微拧了拧,又拧不出什么来,就声音冷淡地似有轻讽,“就只是这点小病吗?”
  这话说的,不知圣上是希望榻上女子患病严重,还是不严重,吴太医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说道:“眼下病况,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伤及肺腑的病,定要及时治疗,如有延误,可能会耽搁成大病重病。”
  吴太医略顿了顿,又觑着圣上神色说道:“但娘娘现在病症尚轻,只要按时服药、静心调养……”
  他话未说完,就见圣上陡然面色沉冷,怒目斥道:“你唤她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皇帝现在对女主:你不配进我后宫!
  皇帝后来对女主:求求你当皇后吧!
  第55章
  ◎躺在一朝天子的龙榻上。◎
  见圣上突然动怒,吴太医吓得忙从绣凳上滚了下来,伏首在地,向圣上磕头请罪。
  虽边磕头边嘴上说着“臣有罪”“臣有罪”,但吴太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罪”在哪里,就为“娘娘”这个称呼?可榻上的女子若不是宫里的“娘娘”,怎么会躺在一朝天子的龙榻上呢?
  吴太医一头雾水,只是诚惶诚恐,生怕圣上要重罚他,磕头告罪不迭。眼见圣上朝他摆了摆手,令他出去,吴太医连忙顿首谢恩,起身拎起药箱,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圣上的寝殿。
  等匆匆退出到寝殿外,惶恐的心神略缓了缓后,吴太医才想起自己忘了请示圣上,是否要为榻上女子煎药治疗。
  论理,圣上既召他来此诊病,应是要他治好那女子的,可看圣上对那女子病情似乎冷漠的态度,在圣上心里,那女子似乎不配成为“娘娘”,那这病,还要治吗?
  吴太医完全想不明白圣心,又不敢再进寝殿询问发怒的圣上,只得看向守在殿外的陈总管,恭恭敬敬地向陈总管请教,殿内那女子的病,到底是要治还是不要治?
  陈总管乜眼看他,跟看傻子似的,“那不然呢,陛下召你过来,是听你念医书吗?!”
  既是如此,圣上在殿内又为何那般态度。吴太医想不明白,也不多想了,只是在得到准确答案后,又恭恭敬敬地谢过陈总管,拎着医箱,往御药房方向去了。
  御药房在紫宸宫的西北方向,吴太医要去那里写方抓药,却从紫宸宫中走出不久,就遇着了淑妃娘娘的鸾驾。按着宫中规矩,吴太医连忙躬身避在道旁,等着鸾驾先过,但不知为何,淑妃娘娘的鸾驾,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在清筠院茶室时,谢淑妃虽表面是奉圣上之命,劝哥哥莫再执着,但她自己心里,也确实是希望哥哥彻底放下慕晚,就此忘记,莫再寻找。
  只是她劝了又劝,哥哥始终情意坚定、不肯放弃。谢淑妃在百般无法之下,只得隐晦地说了一句,“若是慕晚,并不值得哥哥这样执着呢?若慕晚为人,并不像哥哥以为的那样好,慕晚对哥哥,也并不似哥哥这样爱她……”
  可话未说完,就被哥哥打断,哥哥道:“慕晚是娘娘的嫂嫂,娘娘为何要在嫂嫂出事时,在背后这样说她?”
  谢淑妃从小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从来被家里人呵护着长大,记事以来,哥哥在和她说话时,永远是语气温和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哥哥当面说重话,哥哥虽未多说什么,但望她的目光,明显有不解的失望和责备。
  谢淑妃只能沉默,不再非议哥哥心中的好妻子。只是她心里甚是委屈,明明她是为哥哥好,却因不能明说而不被哥哥理解,谢淑妃心灰之下,也就不再做无用的劝说了,想着也许时日久了,哥哥自己就淡下来了。
  从茶室中出来后,谢淑妃才知圣上已先行回宫了。谢淑妃未再家中多待,也就启程回宫,在路上,她忍不住猜想,圣上急着回宫是为处理朝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谢淑妃犹豫是否要寻个由头到御前看看,回宫后令人将辇轿抬到紫宸宫附近,犹豫并徘徊时,见吴太医似是从紫宸宫方向出来的,就在道上唤住吴太医,问他道:“太医是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的吗?”
  吴太医如实道“是”,听淑妃娘娘关心地问道:“是陛下龙体欠安吗?”淑妃娘娘眉眼间浮起忧虑,似十分担心圣上的身体。
  /:。
  吴太医就躬身回说道:“请娘娘安心,陛下龙体无碍。”
  谢淑妃当然知道圣上龙体无碍,今日同她到谢家的圣上,看着没有半点身体不豫。这个时辰不是早晚,不是请平安脉的时候,吴太医这时候进出紫宸宫中,是在给谁人看病?
  谢淑妃心中阴霾暗涌,害怕她最担心的事会成真,但面上仍强撑着,似只是随口问道:“既然陛下无碍,吴太医怎么从紫宸宫中出来,又看着像是要去御药房呢?”
  吴太医一是无法回话,他确实不知那榻上女子是谁,二是也不敢回话,不管那榻上女子是谁,既能躺在*龙榻上,都和圣上关系匪浅,他若擅自捅给淑妃娘娘听,圣上后宫中拈酸吃醋地闹出什么事,他可担当不起。
  但吴太医也不敢撒谎蒙骗淑妃娘娘,众所周知,出身谢家的淑妃娘娘,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将来极有可能入主中宫。吴太医就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一张老脸都要憋红了。
  谢淑妃见状,心里已猜到了几分。她的心如坠深渊,也不再追问了,径令宫人抬辇离去,只是搭在辇轿扶手上的手,在不得不隐忍的沉默与痛苦中,攥得越发用力,似要将鲜红如血的指甲,都深深攥嵌进其中。
  今日是阿沅的生辰,上次来谢家做客时,宋挽舟曾答应阿沅会在他生辰时过来,遂在这日黄昏,如约来到了谢家。既是履约,宋挽舟也是为借这幌子,见一见谢疏临,谢疏临多日未朝,常在京外,但今天,可能人在谢家。
  被谢家仆人引到清筠院后,宋挽舟见谢疏临正在陪阿沅吃面,阿沅一边抽抽噎噎地吃面,一边眼泪扑簌簌地往面碗里掉,面色愁苦,半点没有从前的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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