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蜷缩在床上,“他”伸出双手轻轻环抱着自己,声音像是在呢喃一般,又带着一点低低的仿若唱着歌的小调:“不要哭啦~”
“我会保护你。”
“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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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个强大的、诚实的人。
知事以来,陈猊远就从未依赖过任何人,他一直在顺从的接受世界给他的一切。
他不去抗争,痛苦也都一一咽下,就像海上的一块浮木,风浪之中很快就会消亡。
但是另一个“自己”不一样。
他是因他诞生。
不是任何人、任何东西给予他的,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他是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只有他……陈猊远躺在冰冷的床上,在强烈的光下不自觉的闭上眼,他意识沉沦,那个在他身体的人,像是拉着他一步一步去到了温暖至极的黑暗里。
他安心而满足。
那段日子是混乱但安心的,陈猊远清醒的时间变少了很多,但是他非常喜欢意识沉沦无知无觉的时候。
那与死亡的感觉相似,但是他那时候还不懂,只是喜欢这份感觉。
不会被痛醒,不会在反光之中看到自己被折磨得如同怪物一样的身体。
他真心实意的露出了笑容。
觉得自己如同新生。
那个人跟他一样是世界的浮萍,甚至对方与这个世界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他,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这让陈猊远异常的满足,胸腔柔软而美妙。
只是人类向来贪婪,所谓无欲无求,也不过是因为……得不到。
而一旦拥有,便只会想要更多。
毕竟那不是遥不可及的神明,是只属于他的十七。
转换只是短短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陈猊远日渐亢奋,他没有去留意实验室的变化,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表情逐渐沉重。
而且因为清醒时间变少,所以实验增多他也完全不知道,每次陈一七拉他沉沦于黑暗的时候,他完全不反抗。
只是一副躯壳,十七要他可以永远给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只要十七,除此之外的一切,他全都可以不要。
他是这么想的。
而陈一七不是。
陈一七拥有陈猊远很多记忆,但其中并没有那些痛苦的东西,而其中无比鲜明的记忆是陈猊远自己已经忘却的父母。
他能感知到的、那些记忆之中的情感也全是正面的。
他是曾被好好对待保护过的陈猊远,他拥有完全正常的人格,所以他知道陈猊远如今经历的一切全都是不对的。
而他诞生的意义就在这里。
他要保护陈猊远。
他要让他,得到正常的人生。
不被恶意伤害,喜怒哀乐皆是自由的人生。
陈一七第一次代替陈猊远接受实验时,差点就没忍住直接上嘴咬对方,但是他忍住了。
他要让陈猊远得到正常的生活。
是陈猊远,不是他。
所以陈一七在没忍住掉了两滴眼泪后偷偷摸摸给对方竖中指,然后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辱骂了对方——
宇宙无敌超级大坏蛋!你会遭到报应的!
他语言实在匮乏,倒是知道很多赞美和鼓励的方式,但是那些全都是属于陈猊远的。
他是真心实意心疼陈猊远,那些有些模糊的记忆被他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心疼得直掉眼泪——阿远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都是那个姓张的那个老头的错。
陈一七天真懵懂,不知这世界上种种,不知世界上不止一个张安知。怀揣着不死不灭的病症,除非自身从内至外的强大,否则陈猊远到任何地方都会有痛苦伴随。
陈一七不懂,但本能的又隐隐约约知道源头。
所以陈一七还分出心神用来关注陈猊远的心理健康。
他没想太细,就是觉得这孩子不能总是这么乖乖的。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陈一七很快就明白了,陈猊远所拥有的病症,肯定不可能再让他过上所谓正常的生活。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被一直关在这个地方啊,这里太吓人了,要不是保护陈猊远的意志高于害怕与恐惧,连他都要被这份痛苦消磨掉了。
可恶,全都是大坏蛋啊。
陈一七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他只是一直怀揣着一份希望、积极与乐观。
他没有无视痛苦的能力,也没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但是保护陈猊远,他可以做到。
他所拥有的这些东西,足够了。
而陈猊远回馈回来的,那已经会对着他露出的、让人心头发软的笑容,也证明陈一七做到了。
多可爱的笑容。陈一七瞅着可以印出面容的墙壁,他感叹极了——他想一直看陈猊远笑。
虽然代价有丢丢难以忍受。
又一次实验结束,陈一七躺在床上喘息,他脑子转动得飞快,竭尽所能的在思考着要如何摆脱现在这个困境。
已经复原的身体还有阵阵冰凉到让人手脚发软的后遗症,于是陈一七警慎的没有让陈猊远现在出来。
他身体一动不敢动,就像是不久前在身体内外划动的冰冷刀具彷佛还停留在皮肉之上,痛苦也彷佛还在如影随形。
虽然知道那是错觉,但是无法遏制身体的反应。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会疯的。
难怪他会出现。
也还好他出现了,那对痛苦的阴影给他就行了。
玻璃窗外突然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陈一七转动眼珠子,然后看到了外边穿着工装服饰的女性。
他十分缓慢的动了下手指,然后又猛的僵住,身体好像还残留着剧烈的痛苦,但本质上已经完好的身体在微微颤栗。
陈一七已经产生了疼痛的幻觉,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已经结束了,然后才重新慢慢动着手指,一点点试探着起身。
然后气息略粗的靠近了玻璃窗。
敏敏正扁着嘴,眼眶里有点水光的看着他。
她看过别人的实验,没有任何一个像十七号这么恐怖,那天在张安知办公室看到的视频都给她吓得做了噩梦。
张安知以为病人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们不会再对这种场景感到恐惧,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简单的血腥,这是人类恶意的恐怖。
人类对人类的恶意,本就是让人会从灵魂深处感到发寒的东西。
但是她也没办法去帮十七号,她只是个非常小的人物,接受了委托,成为了张安知的保镖。
只是她的病症也特殊,她原本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现在整个人很怕自己也被用来做实验。
这让她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看着十七号身体有些僵硬的走过来,然后没有笑,但眼眸非常柔和:“又是你替班吗?”
他跟她打招呼。
十七号确实变了,不过敏敏喜欢这种变化,虽然老大觉得不太好,有在神神秘秘的跟心理医生在谘询些什么,但是敏敏并不在乎,她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
“我有件事要给你说。”敏敏看着他。
陈一七眸光轻微闪了闪。
他有在试探的接触着一切可以接触的人,但是又要注意不要暴露出不属于“陈猊远”的东西,所以有些细微的变化都很缓慢。
接触敏敏是其中之一。
她不算是实验室的人,举止反应也没有那么冰冷狂热,算比较正常的人,而且对方的态度与陈一七记忆里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些变化。
像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陈一七努力表现出不在意。
敏敏余光看了眼监控,然后她盯着陈猊远缠满绷带的脖颈上,那上边有漆黑的颈环,于是她突然道:“如果能一直活下去,最后我也会戴上这个吧。”
陈一七愣了一下。
敏敏回神,看向陈猊远的眼神有些不忍:“你再坚持几天,可能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实验了。”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来宽慰一下十七号,说说自己知道的事,让其心里更好受一些。
“你在实验室的信息有些泄露,所以外边的人在找你,要不是老大一开始就把你弄到了这个地方,估计早就找到了。”敏敏仰头回想:“老大最近都愁得睡不着了。”
她没什么负担的说着这话,并且语气还有点细微的幸灾乐祸。
陈一七愣了好一会,他想皱眉但忍住了:“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吗?”
“可以呀!只是我不太清楚细节。”敏敏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换任务了,大概也会去疯人院?那里很多病人。她边想着边说:“我只知道特管处内部出了事,那些装瞎的人被行动部的一个新部长扒拉开眼睛了。”
她是重复别人的话:“他们看到你了。”
陈一七低下头,他大概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然后又抬头:“那个部长…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