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唯一幸运的是四周暂时无人,但也几乎没有任何光源,他只能通过房间内顶格开的一扇小窗判断此时应该是后半夜,下弦月隐约在东半天空漏了个影。
魏长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竭力忽略身体的不适,尤其是头痛——他几乎能感觉到某段被掩埋在大脑皮层深处的记忆在疯狂震颤,进而叫嚣着引起了让人喘不过气的头痛。
谁要绑我?
魏长黎第一反应是魏家所树的暗敌,他们之前就一直存在于各种人让他小心和谨慎的言语里,直到现在才显露出来一点庐山真面目。
这帮人不知已经在他的身边蛰伏了多久,终于趁着过年这段热闹却混乱的时间,逮到机会下手了。
那这个情景就着实不太妙了。
魏长黎沉着眉目想。
毕竟倘若是求财性质的绑票,他还有可能争取几天存活的余地,但要是单纯寻仇的话,他大概率会被大卸八块并送进绞肉机里,成为和水泥的材料,并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渺远处传来一点混合着雀鸟啼鸣的犬吠声,魏长黎凭此判断出自己大概已经被转移到了偏僻的市郊处,而且天已经快亮了。脚边有一点没清理干净的铁砂,他又猜测自己可能正处在某个下野作坊的废弃仓库里。
魏长黎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思考了两分钟人生,忽然想到今天已经大年二十九了,万一颜序回来没看见他,应该也会很着急的。
说好了要一起过年。
魏长黎磨了磨牙,从那种逃避身体上的不适与疼痛的放空状态回过神,不再坐以待毙,眯起眼睛在地上寻找起可以利用的东西。
昏暗的环境最大限度地阻碍了他的搜索,他尝试挪移身体,然而背后被打得那一闷棍的后劲儿立马反了上来,一瞬间他疼得眼前发花。
万幸这帮绑匪活干得不算细致,只是在这个空间外上了锁,但地面上的工业废渣并没有来得及清理。功夫不负有心人,魏长黎借着那窄窗稀薄的光线,在墙角落里发现了一根反着光的细金属条。
是一根被截断的铁丝。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身体,随后用最小的动静倚着墙侧躺下去,屈膝,一种昆虫爬行的蠕动方式缓慢地向墙角移动。
周遭寂静,空气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听起来格外诡异。
但魏长黎没时间管那么多,他爬了将近十分钟才蛄蛹到墙根,别着头张开口,不顾吃了满嘴的沙子轻轻将铁丝叼进嘴里,又艰难地返回原地,倚着墙借力坐正身子,微偏头把那小玩意儿吐掉,侧身蹋肩,用食指和中指把它夹了起来,抵着墙弯成一个钩子。
窗外斗转星移,天光渐渐亮起来,魏长黎心知自己时间不多,吃力地翻起手指用铁丝去寻找绳结的空隙。
然而那小小的铁丝好不容易戳到边缘,他的手就因为长时间拧着劲儿用力而一阵酸麻,无法控制地疯狂颤抖起来,本就在绳结上摇摇欲坠的铁丝“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
魏长黎差点儿被自己的心头血梗死,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才调整好情绪重来,他再次并着手指把铁丝夹起来,但由于姿势的原因还是失败了。
正常人,只要不是行走在梁上的和专门抓梁上的,一般都不是溜门撬锁的熟练工,魏长黎还是在专门学过防身术以及常年看电影的双重加持下才懂一点,但自己实操起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一回事儿。
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他不行了,他只能再一次把铁丝捏在手里。
在第无数次功亏一篑之后,魏长黎终于成功地把铁丝戳进绳结的缝隙之中,随后他别着铁丝钩住绳子,用力穿插了十几下,总算把看似死结一样的绳索拉得松动了一些。
然而这时,闭紧的大门外却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
魏长黎闻声表情微顿,但手里的动作没停,寒冬腊月里,他手心全是细汗。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响,听着像一个人踹向另一个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暴躁的男声响了起来:“妈/的让你看家,你在这里偷懒睡觉?要不要老子给你和你那瞎眼娘一人准备一副草席和棺材?睡睡睡!我他妈让你睡个够!”
一个略显年轻的求饶声和哭喊声响了起来,魏长黎咽了口口水,后心紧紧贴住墙壁,手中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连铁丝都出现了飞速上下移动的残影——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舔掉一滴从鼻尖坠落在嘴唇上的汗。
“砰——”
闭合的大门应声而开,稀薄的天光混合着浓夜的深沉铺洒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影逆光站着。
为首的老大通体花花绿绿的文身,只有脖子到脸上文了一个单独的青黑色图案,采用近年流行起来的超写实文法,勾描出一个未足月就从母体剖出的死婴。
他身边站着一个瘦狗一样的小喽啰,正点头哈腰地捂着自己被踹的肚子,急先锋一般跑到魏长黎所在的地方,有样学样地也踹了他一脚,并颇为狗腿地说:“老大没事,这废物还没醒呢。”
文身男缓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将魏长黎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用一种秃鹫看腐肉般凶狠的眼神将青年的身体一寸一寸扫描过去,随后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浊气。
“看好他,天亮之前还没反应,就拿水灌醒他。”
“得令,老大 !”瘦狗立马点头。
“阿猩,你留下来一起看着。”文身男将对瘦狗的轻蔑摆在明面上,又指派了一个男人留下。
那男人身材魁梧却沉默寡言,并且长相极其不堪,脸上皮肤褶皱纵横,真像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大猩猩。
阿猩并不多话,点头应了声“是”。
文身男扶着自己的脖子甩甩头,又轻柔地阴狠地抚摸着自己诡异的文身,他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魏长黎,狞笑:
“想不到有一天那姓魏的弟弟也能落在老子手里,他妈/的狗/操/的玩意儿,自己跑了害老子损失那么多来钱的门道,我非要把他弟弟卖到中东……不,非洲……不,南美!我他妈非要把魏长钧那傻/逼/的亲弟弟卖到南美贩粉!”
男身边还站着一个眼下乌青、形容猥琐、并且看着就一副阳/痿没救的样子的眼镜男,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朝着魏长黎“嘿嘿”笑了下,比了个下作的手势:
“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也不错……倒不如和别的货一起打包到东南亚卖了,到时候搞个收藏品竞拍,肯定抢手。”
文身男闻声皱起眉,先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又挥起大掌往眼镜男脸上狠狠地呼了一巴掌:“滚你娘的,把你那变态癖好收一收,老子最看不起双插卡走后门的,恶心透了。”
眼镜男被扇后不仅没有惶恐,反而痴迷地笑了下,慢悠悠地扶起自己歪掉的镜框:“这不是为了挣钱嘛……”
文身男冷笑一声,又对着旁边的其他人说:“先不管他,走了,去查查今晚搞到的货。”
几个男人点头,前前后后迈出屋子。
一时间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瘦狗和阿猩,两人关系不太热络,一个缩着肩膀在墙边,一个守在大门处。
其他人的足音渐走渐远,靠在墙上“不省人事”的魏长黎无声睁开眼睛。
第37章 垂成 “surprise!”
魏长黎用余光极轻又极快地瞥了阿猩一眼, 几乎立刻就辨别出他的练家子身份——
男人身高一米九,体重应该在85—90公斤,体脂低但脖子很粗, 身上肌肉非常发达,尤其是背阔肌和小臂肌群, 线条强悍得像利刃削出来的, 要是放在过去香港武打电影里, 大概能评一个“双花红棍”。
而旁边吃痛捂着肚子的瘦狗应该是整个绑架团伙中的边缘人物,贼眉鼠眼鬼灵精, 但战斗力不大。
魏长黎在心中默默给眼前两人的力量做了初步的评估,一直捏紧的手指倏地松开, 卡在指缝间的那根铁丝落在水泥地上。
“叮”的一声。
瘦狗率先竖起耳朵抬起头,目光在空荡的房间内绕了一圈,随后缩了缩脖子,问:“猩哥,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阿猩原本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盘腿坐着,闻声缓缓睁开眼。
两人先是对视, 随后都将目光转到了屋内“没醒”的另一人身上。
魏长黎仍然紧靠着水泥墙, 看上去一动不动的, 脸色青白, 有种不知是死是活的诡异感。
瘦狗盯着有些发毛, 此时也将自己的“先锋”意识丢了十万八千里, 谄媚地对着阿猩开口:“猩哥, 要不……你过去看看?”
阿猩岿然不动, 横着眼斜睨了他一下。
“好的,我去,我立刻去。”
瘦狗连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又咽了口唾沫,心道不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么,又挺直了自己猕猴一样弓起的背,凑过去,拿足尖试探性地点了点魏长黎的大腿。
面前的人没动。
瘦狗呼出一口气,转过去向阿猩汇报:“猩哥,这货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