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妈妈这才放心下来,笑着说,“娘子吓死老奴了,老奴毕竟年纪大了,就算再怎么保养,也不能和年轻时候比...”
何年却摇了摇头,露出惋惜的样子。
“妈妈向来了解我的,最是喜美厌丑,我也想将妈妈留在身边,可妈妈这副样子,我若是日日看着,实在是吃不下饭啊...”
兰薰正给她捏腿呢,噗呲笑了出来。
李妈妈的脸色,一时酱缸里腌渍过一样,难看极了。
这些话,若是旁人说了,必然不近人情,若是出自沈初照之口,那便让人没了脾气。
全玉京城谁人不知,这娇娘子喜美厌丑到了极致,甚至病态。
何年望着窗外夜色,也不看李妈妈,声音里沾着点夜晚的凉薄。
“妈妈不要怨我,我这个怪脾性,便是想改也改不掉了。索性我如今大了,也该孝敬妈妈了。将军府终究清寒了些,尚书府才是妈妈养老的好地方呢!”
李妈妈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是老夫人在世时,安排给小孙女哺乳的,换言之,她是老夫人的人。
老夫人去世后,夫人掌管了内院。可娘子自幼与母亲生了嫌隙,素日只和祖母亲近,又因为想念祖母格外念着她的好。
将她送回尚书府,送到夫人手里,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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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到前世◎
李妈妈不敢大声哭,沈初照爱美的天性,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若是鬼哭狼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惹得她更加生厌,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掏出海棠花帕子,掩脸啜泣着,开始打苦情牌。
“娘子如今大了,嫌弃妈妈老了,可凡人肉眼愚眉,哪有不老的?别说老奴如今不中用了,便是老夫人在世...”
她心道,若老夫人在世,也该满脸沟壑,皱纹纵横了,难不成她还不认祖母了?
可她哪敢妄言老夫人,只不过提一嘴老夫人,让娘子顾念旧情,就开始抽抽嗒嗒哭泣。
何年定定看着她,露出伤感的表情。
“妈妈说得对,若是祖母在世,定然也是鹤发苍颜...”
就在李妈妈以为要出现转机时,却听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娇娘子,不咸不淡来了句,“可祖母是长辈,并不是服侍我的下仆啊?”
长辈是要尊敬和孝顺的,由不得挑剔,而仆妇是拿来用的,当然要挑趁手好看的使唤。
这其中的云泥之别,李妈妈何尝不明白?
“妈妈毕竟是我的乳母,留在尚书府,我也会交待下人们好好孝敬妈妈,必不会让妈妈老无所依。”
李妈妈张着嘴,想说自己万万不能回尚书府。当年听从老夫人指使,没少在娘子与夫人之间使绊子,导致夫人一直恨自己入骨。
但这暗戳戳的腌臜事,哪里说得出口。
愣神的片刻功夫,就被桂月给推了出来。
端药回来的桂月,是几个侍女中,性格最爽利的,问明白了情况,立刻开始撵人。
“妈妈,快些走吧,若是耽*误了娘子喝药,您老可担待得起?”
李妈妈日常仗着乳母身份拿大,敷衍塞责,诿过于人,又爱抢占功劳...
沈初照身边的大丫鬟们,早就烦透了她。
桂月往外拉人,暗香连忙将药递给疏影,自己跟出去帮忙。出了外间,立刻有外面的小婢子们,七拉八扯把人拽走。
何年被服侍着喝完一碗药,又接过疏影递过来的蜜饯矫味,紧拧的眉才舒展些。
“她平日可曾欺负过你们?”
疏影听闻娘子问话,放下素净的荷叶青瓷碗后,边拿热手巾替娘子净手,边斟酌着回答,“我们是娘子身边的人,哪能让她欺负了去?”
几个侍女中,疏影最得沈初照喜欢。因为她性子稳妥,才学也好,日常能陪她吟诗作赋,还能说些体己话。
疏影观察着娘子的脸色,抿了抿唇,才接着道,“只是前段时间,李妈妈家的小媳妇,被活活搓磨死了,她就看上了我们院子里的兰心,想要讨回去做媳妇。我瞧着兰心模样好性子又软糯,嫁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还不定怎么可怜呢,就给回绝了。”
“奴婢告诉李妈妈,娘子素日里,最喜爱美娇娘嫁给俏郎君,最不耐漂亮的女子,被獐头鼠目的男子觊觎...若是告到娘子面前,定然没有她好果子吃,她便作罢了。”
何年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我千挑万选出的标致姑娘,怎么能便宜了外四路的丑货?”
疏影轻笑着,帮娘子宽衣,又感慨道:
“不过那李妈妈也是运气好,前不久居然娶到了一位俊俏媳妇,据说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遭了难,竟然肯嫁到她们家?这几日成天在我们面前,显摆她那儿媳妇多么贤惠懂事。还说我们院里的姑娘看不上她儿子,等我们年龄大了叫娘子打发出去,定然还不如她儿子呢...”
疏影说完,才意识到失言,想到娘子素来依恋李妈妈,她偷瞄着娘子的反应。
见褪去外衣的娘子,不甚在意的轻撩着水,才略微放下心,开始往浴池里倒花蜜。
何年闻到阵阵甘洌清香,思绪却漂浮到了别处。
这么快就娶了新媳妇,也就是沈府着急忙慌准备她出嫁时,这也太巧了吧?
该找人去查一下,看看其中是否有内情?
可她身边尽是些小丫头片子。
桂月身手不错,但远远不到能去外间跟踪查探的地步,就算交给外面的管事,也很容易打草惊蛇…
何年思考着对策。
疏影见女娘心不在焉,问了一嘴,“娘子想什么呢?”
何年抬眸笑望着她,“我在想,你们的亲事,都要由我做主。我定会给你们一个好归宿。你们不必忧心,也不要听旁人挑拨…”
浴池中雾气沼沼,热汽弥漫。
她那双剔透极了的双眸,也氤氲着湿意,莫名有些伤怀。
史料中记载,南下途中,陪伴在她身侧的四名侍女,忠心护主却下场凄惨。
后世学者根据她戍守江陵时的自述,“平生不敢看残柳”,猜测这是她身如浮萍的乱世漂泊中,亲眼目睹过侍女受辱所致。
疏影以为娘子是打趣她们,红着脸道,“娘子又拿奴婢说笑了,天底下还有什么归宿,比留在娘子身边更好呢?”
“奴婢们只想一辈子,守着娘子呢!”
何年望着模样极美的侍女,忽然觉得,若是她们不想出嫁,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保她们衣食无忧,度过幸福顺遂的一生,又有何难?
前提是李信业不会枉死京城,大宁的北境线永不陷落。
看来明日,她须得和大将军好好谈一谈,眼下合离,是下下策。
何年从水面捞起一朵白莲,放在鼻尖嗅了嗅,很清新的味道。
不由好奇道,“这个季节还有子午莲吗?”
她记得尚书府的子午莲,已经尽数败落了,天麓山的温泉水,也不能让子午莲活过十月。
疏影替她涂抹着香膏,笑盈盈的说,“等娘子明日晨起,见了将军府的白莲塘,一定会很开心。听后院的老管事说,这是从北地移栽过来的北方白,是一种极耐寒的睡莲品种,赶上暖冬天气,花期甚至可以延续到初冬呢!”
沈初照是在前院拜堂时遇刺,昏迷后抬进喜房的,何年醒来后就在西厢房里了,还没看到过将军府的白莲塘。
不过,想来也是,宋檀以为温泉水热,就能延续白莲的花期,实际上是少年人的天真。
决定花期的,除了气候和水土,还与花本身的品种有关。
北方的白莲更耐冻,移到玉京城,若是能培育活了,自然能够延长花期。
只是,历来文人墨客,儒生文官,才以白莲为心头好。大将军是武将,又生活在苦寒之地,怎么也喜欢白莲呢?
何年没有多想,等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张开毛孔喝饱了水,吸饱了香膏里的营养后,她才从浴池里走出来,擦干净身体,涂抹不用清洗的玉体膏。
“奴婢的手已经熏好了。”
兰薰走了进来,用洗净后熏热的手,替她涂抹香膏。
“娘子,这玉体膏是根据娘子给的改良方子合成的。多添了牛油脂、白玉兰、白芷和丁香,比杨贵妃的美肤方子更精细了些。奴婢替娘子试用了一个月,皮肤更嫩滑了...”
何年‘嗯’了一声,任由侍女折腾着,等到十几道护肤美体的程序走完,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洞房花烛夜,将军没有留宿喜房,何年也没甚在意。
她独自占据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五间里外相连的厢房,四个守在外间的侍女,和十二个守在房外待命的女侍,以及满屋子比男子书房还齐全的笔墨纸砚...
满满当当,三百多件文房小物,上百件制香工具,和专门制作笺纸的案台,满书架的诗词歌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