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前世入狱,罪名是毒杀大将军;她这一世保全了大将军,她不信庆帝敢无缘无故动她?
李信业满眼狐疑,不信她会做到这个地步,却也提出了纰漏之处。
“沈娘子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太医院的御医尽是饭桶?当今圣上如此好糊弄吧?”
女子怀孕没怀孕,太医把个脉就能验出来,岂能做假?
“将军不必担心,我颇通香道,也懂些药理,将军可听过,香药本是同源,擅制香的人会用药,会用药的人擅用毒,香药毒,原是不分家的。”
李信业忽而笑了,似解决了心头大难。
“如此,就有劳沈娘子了,某敬沈娘子一杯!”
他端起酒杯,何年虽然头脑昏沉,却只能接过他斟满的酒,小口慢饮,减缓冲击。
只是,第二杯下肚后,头更晕了。
将军的笑,也晃得她心里发毛。
她想问他好端端的笑什么,难道真因为她献策开心?
他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躬着身体,阴狠的看着她。
“沈娘子若擅用毒”,他用拇指揩掉她唇畔的酒泽,声音里带着蛊惑,“可知什么毒药,并不一次性下在食物里,天长地久,却能让人生病。而太医又查验不出来,最后一次性爆发时,毫无回天之力?”
他前世今生,都费尽力气在查母亲所中何毒,为何太医府医,多次请安问诊都没发现,最后却说她死于毒发,却又查不出具体是什么毒,能在体内潜伏这么久...
而她是最容易,接近母亲的人。
她如今自曝擅毒,由不得李信业不怀疑。
何年被他用灼热的指腹,摩挲着唇畔,身体一片燥热,大脑却迷糊极了,只觉他说了许多话,她费力抓住了零星字眼,合起来却辨不出什么意思...
而他的目光压着她,气息也压着她,让她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只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怀疑和杀意。
“将军...”她声音黏糊而委屈,“我是将军三媒六聘娶得正妻,将军为何...为何总是疑我?”
她知道自己前世背叛了他,才会用心弥补。可他并不曾知晓此事,又是他主动选择自己为妻,为何疑心病这样重?
她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想让他松些力,李信业却如碰到洪水猛兽般,迅速抽出了手,眼神含恨的深瞥了她一眼。
“兵道在诡,本将被骗过,自然小心,沈娘子勿怪...”
何年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眼皮子沉甸甸的,压着她不断下坠。
李信业却托着她的下巴,又灌进了许多热酒。
“沈娘子早些休息吧...”
他灌得不算急,何年却齿关懈力,嗓子一时吞咽不下,嫣红的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上仰的细长脖颈,一路蜿蜒滑下,濡湿了月白内衫,蓄在了锁骨处...
李信业放下酒盏,他想起了前世,她执杯喂他喝下毒酒的场景,以及她含着泪,吻掉他唇角的血痕...
他不愿回想此事,因为一旦想起,就会身体发麻,情欲疯长。
就会忍不住想问她,既然要毒死自己,又哭什么,又为何...为何...吃掉他唇边溢出的血...
让他如冻死之人跪地,备尝潮湿黯淡的火苗灭去,依然怀揣着点燃的希望,却终究死在漫长而冰冷的暗夜里。
让他重来一次,还是不解...她是何意?
第17章
◎女相扑手◎
何年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睁眼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也记不清酒醉之后发生的事情。
只记得头晕倒在椅子上,意识溃散,视线模糊...
她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一阵胀痛,鼻孔里有一股奇怪的药味。
室内暖热,大红绫罗帷幔,在背光处叠着层次不同的红,光艳刺得她眼睛疼。
“兰薰”
她轻唤了一声,兰薰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奴婢们服侍娘子起身。”
兰薰撩开帘幔,桂月端着盥盆热水进来,疏影传了暗香去准备早膳后,也进来侍奉她漱口洗面。
“将军昨晚宿在这里吗?”何年揉着眼睛问。
疏影点了点头,“昨晚娘子喝醉了,将军唤我们进来服侍娘子洗漱,将军出去了一趟,戌时才回来,并不要奴婢们伺候,卯时将军就起来练剑了,嘱咐奴婢们不要吵到娘子...”
那将军是应下了。
何年心里放心了些。
她昨晚提到造反,存了试探的心思,看不出他有没有动心,但能看出他确实很想回北境。
这样看来,如果计划顺利,再有一个多月,将军就该走了,她也不用这般费力周折了。
和将军打交道太累了。
何年伸了个懒腰,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掏出手账本记录新发现。
她过去读史书,书中只说北境王李信业,天纵将才,骁勇善战,性格凝重寡言,生活淡泊简朴,有秦汉之风,可没提到他疑神疑鬼,猜忌心很重啊!
何年在本子上,一笔一顿写下,“大将军李信业,讷于言,工于谋,性多疑,心思深沉,不宜多交。”
何年原想趁着新婚余温,两人关系尚未交恶,展开精诚合作。
不想对方毫不动容,如今之际,她只能撇下他,自己搞事业。
“老夫人今日在家吗?”
何年洗漱完毕后问侍女,疏影立马回道,“在家的。”
“那我待会去给老夫人请安。”
疏影笑着道,“娘子,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晨起给娘子送鹌子羹,见娘子没起来,特别交代了,娘子今日劳累,好生休息,就不必去请安了...”
“劳累?”何年不解。
待看清铜镜里,下巴上的红痕,一夜未消,立刻明白了老夫人的顾虑。
‘肤如凝脂’这个形容,她是看了这副身体后,才相信真有人能保养到这种程度。
若不是出门裹着衣裳,单看脸和手,只会觉得藏在衣料里的身段,一条条,一寸寸,会随着腰肢摆动慢慢融化。
这样的雪骨冰肌,确实经不起床榻上的折腾。
何年端详着,略略掐过的下颌,素白绢花缎子一样,揉出了石榴红,沁血般触目惊心,越发衬得两颊如雪,吹弹可破。
“那也好”,何年在下颌涂抹了香膏,“今天起来晚了,反正明日要回门,按照惯例,是要陪老夫人用早膳的。”
“娘子,回门礼的单子,老夫人晨起也一并送过来了,让娘子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何年看了看,除却金银珠宝,珊瑚琉璃之外...按照大宁的风俗,女子回门礼中,还有金猪一只,烧酒四支,活鸡一对,生果两篮,竹蔗两支,西饼两盒...
都是不怎么贵重,讨个吉利彩头的东西。
譬如一整只金猪,娘家留下猪身,让女儿女婿带回猪头和猪尾,寓意有头有尾。
何年放下单子,抬头却见疏影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狐疑的望着疏影。
疏影扑通跪在了她面前。
“娘子,是奴婢失职了。娘子此前交代,不可再接宋郎君的东西。奴婢告知了院子里的侍女和仆妇,便是洒扫的小婢子和看院子的都嘱咐清楚了。可云雀今儿还是收了风清送来的包裹,说是风清苦苦央求她,她不好推拒...”
“奴婢不敢私自处理,交给娘子定夺。”
她将东西呈到了何年面前。
何年接了过来,温声道,“不怪她们,她们自小和宋郎君的随从都混熟了,一时拎不清轻重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身边不留分不清主子的人,你告诉她们一声,再有下次,就不用留在我院里了。”
何年打开封蜡,才发现是宋檀写的道歉信。
“叩请秋娘钧鉴:
宣云与秋娘总角相交,廿载知音,是而遭此变故,宣云情事难了,失了分寸,对秋娘有僭越之举。
归则中夜锥心,深悔孟浪,恐污秋娘清誉。
宣云见罪于秋娘,乞蒙见恕,自罚抄录《心经》百篇,平心静气。亦求秋娘念在陈年旧交,少时知音之情,宽恕一二。
另入夜寒凉,望秋娘安!”
这是宋檀在为皇宫中,举止失态道歉。
何年翻了翻他秉烛不眠抄录的《心经》,确实都是他的笔迹。
一夜未眠,入夜寒凉...
少时赤忱,虽有鲁莽之处,然真心可贵。
何年忽然就理解了沈初照,或者说,理解了前世的自己。
一边是多疑寡言,让人生惧的大将军,一边是青梅竹马,善解人意的初恋,是个女人都会选宋檀。
又或者说,从感情走向来说,沈初照是无辜的。
她唯一所错者,是不该听信唆使,毒杀李信业,激起民愤后,成了主和派的背锅侠。
“把这些收起来吧,不,先放在那里...既然送到了将军府,将军那里恐怕是知道的,还是过个明路,省得将军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