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实行严格的优胜劣汰。
  比如,方才头破血流的黑翠花,此时就被杂役们拖着脚往外扔。
  “桂月,你跟过去,把那个黑翠花也给买了。”
  何年交代完桂月,就去追赛风。
  赛风行走的速度,和她的名字极其不相符,拖着腿脚走路,慢吞吞的。
  何年可以很快追上,却跟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她的举动。
  见她从部署手里接过一串铜钱后,低头道谢,又转身走向台下,从群众席前排的渣斗里,翻找着东西吃。
  偶然拣出几粒花生米,碎糕点和蜜饯,就迅速扔进嘴里。
  有人恶心她,当着面往渣斗里吐痰唾物,她也不恼,面无表情的接着翻找,找到了还是放进嘴里。
  “你很饿吗?”何年制止了她,“我带你去吃饭。”
  她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平静的问,“吃什么?”
  何年笑了,“比你现在吃得好。”
  赛风没有犹豫,跟着何年往外走。
  何年见她频频张望着不远处的云梦楼,便想着带她去云梦楼里,点一桌子饭菜吃个够。
  可赛风走到瓦子外时,停在了一家卖面的摊子上,再也不肯走了。
  “你想吃桐皮面?”何年问。
  她点了点头。
  然后何年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吃了六碗面。
  “搏斗前没吃东西吗?”
  “嗯”,她扒拉着面回答。
  何年与沥泉面面相觑,怪不得她看起来有气无力呢。
  吃完面后,何年问她,“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赛风将钱揣在兜里,摸了摸肚子,“回相扑台。”
  “还要打吗?”
  “还要打。”
  何年没有制止她。
  下午回到观众席,见她一场接一场的打。每一场都快准狠,观看的人群里,不断爆发出欢呼。
  大家不乐意看一个弱兽的蛰伏,就喜欢凶猛激烈的出击,血腥的扑打,有来有往,力与力的厮杀。
  赛风打出许多高光时刻,观众开始朝台上扔吃食。
  “沥泉,她看着不像是玉京城里的人”,何年嘀咕了一声,“京城养不出这样的脾性,你去查一下她的来历?”
  过了一会,沥泉回来说,“少夫人,问了瓦子里的部署,说她是三年前,逃难来到这里的流民,父母据说逃难的路上都饿死了,旁的就不知道了。”
  何年问,“三年前,哪里遭灾了吗?”
  “部署说是暾州的蝗灾。”沥泉挠了挠头,“我倒记不清了,回去我再问问旁人。”
  何年只轻喃了一句,“暾州,那就是打北边来的。”
  赛风一直打到天色暗了,才结束搏斗。
  她每场都胜出,不断换人来挑战她,她每次都能从容应战。
  肚子饱了以后,她有更多精力思考,更多力气回击,游刃有余的应对其他相扑手。
  等到结束后,她赢得了小半袋的铜钱。
  她将铜钱摊开,分了一半给何年,“你的面钱。”
  何年推了回去,“帮我揍一个人,要神鬼无觉,揍得他鼻青脸肿,半死不活为止。”
  赛风掀开眼皮,沉默看着何年。
  “事成以后,给你一百银”,何年从袖囊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定金。”
  “好”,赛风收起银子,装入袖袋里。
  “不问是谁吗?”
  “是谁?”她问。
  “萧太后的亲侄子,嘉王萧裕陵。”
  何年说完,观察她的神色,她表情没有变动,似乎王爷还是乞儿,对她没有区别。
  “好。”她站起身。
  何年接着道,“事成以后,子时,在云梦楼上点一盏灯,我在家中可知你已完成任务,明日会派人去查验。”
  赛风听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沥泉好奇道,“少夫人,你不怕她揣着银子跑路吗?再说,你这个要求,谁能完成啊?”
  “云梦楼宵禁后就打烊了,酒楼高约十几层,不可攀爬,关门后不能从外面进去,又不能从里面进去,这种情况下,怎么爬到顶楼去点灯?”
  何年只是笑笑,一脸愉悦的回将军府。
  有了昨晚的对话,李信业傍晚回府后,留在清澜院里吃晚饭。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客客气气,和和美美,相敬如宾。
  饭后,李信业在外间看书。何年在内间做纸笺,谁也不打扰谁。
  何年怕他不自在,洗漱上床后,就摒退了侍女。又很快爬到了床里边,盖着被子,睡得香甜。
  查验的事情,她交给了沥泉和桂月去办。
  睡前,她特意闻了闻身上,没有熏香。
  等李信业从耳房沐浴完出来时,何年已睡熟了。
  他站在昏茫茫的烛光前,看着红鸾天喜的帷幔里,她背对着他,缩在角落里,安静而小巧。
  房间内大红的布景,在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李信业看了眼香炉,焰火寂灭了很久,青灰色炉灰也冷冷的。
  她不再用珍珠粉,也不再点香了。今晚更是连常用的丝云香也没有点...
  不合理。
  李信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子时,云梦楼,点灯。
  她是知道了吗?
  他不确定。
  昨日,他特意问了周庐,之前是否认识沈娘子,答案是从未见过。
  那她是怎么知道周庐的姓名?
  李信业怀疑过,她重生了。
  可若她是重生,没理由见了巡检司唐廷蕴,会毫无反应?
  尤其是,李信业还在她眼中,看到了对唐廷蕴的同情。
  她同情害死她全家的仇人,这不合理。
  所以,她不可能是重生。
  李信业给夜灯上了罩后,闭上了眼,床身宽大,他们一里一外,中间隔着半臂长的距离。
  没有熏香,但幽幽微微的体香,还是充斥着红鸾帐幔。
  他脑中又浮现了,当日喝下毒酒的场景。
  她温柔而体贴的,勾着他的脖子,将杯盏里的酒水喂给他喝。
  毒酒下肚后,胸腔一阵难忍的剧痛,他忍不住呕出大口的血...
  可想到她向来喜洁,又忍着剧痛咽了下去,还是顺着嘴角流溢着殷红的血滴。
  她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忽而凑了上来,濡湿的脸,温热的鼻息,贴着他的唇瓣,如同绝望的飞蛾,舔舐掉那点污血。
  虚弱且柔软的触感,沿着粗硬的脖颈向下,她吻着他的唇角,喉骨...
  让他感觉自己干瘪的生命,又一点点膨胀起来。
  身体在战栗,或者说,疼痛让他痉挛。
  可他生生忍住了。
  因为她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本来这杯毒酒过后,他们就互不亏欠了...
  可她粉白的脸,绝望的哭,咸湿的吻...
  都让他感到混乱。
  李信业翻身坐了起来。
  他拥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到现在为止,一切复仇都很顺利。
  而他拥有前世的记忆,也意味着只要躺在她身边,他记得每一次他们身体的交缠和厮磨。
  他看了眼躺在身侧的女子,从囊袋里掏出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迷药会让她无识无觉,酣睡一夜。
  李信业打开了窗子,翻身跳了出去,又从外面轻轻掩住了纱窗。
  昨夜,他也是宿在书房。
  他在书房里看信件,等到子时,已经打烊的云梦楼上,果然点燃了一盏灯。
  他又等了一个时辰后,湛泸才一身寒凉的从外面回来。
  “将军,查到了,那个叫赛风的相扑手,是三皇子普荣达的人。”
  李信业皱眉,“她也是北梁人?”
  他问完后,湛泸愣了半秒,心道还有谁也是北梁人...
  但他很快回过神,“她不是北梁人,她是生活在北境的大宁百姓,父母在塑雪之战中,死于陆万安的屠戮,如今在帮三皇子做事...”
  李信业沉默了。
  “将军,要提醒夫人一声吗?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引狼入室...”
  “不必了”,李信业摆了摆手,“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们阅读
  第19章
  ◎居然会对她用药◎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何年起了个大早,兰薰为她梳妆。
  疏影端进来一个木匣子,欢喜道,“沥泉刚刚送来的,说将军让拿给娘子用的...”
  她打开匣子,“姑娘看,这是寒河以东的海汊得来的北珠,个头竟比南珠大,光亮也足,奴婢掂在手里试了试,沉甸甸的...”
  “娘子怎么不开心?”疏影见娘子无动于衷,笑着说,“娘子停了用南珠,将军就让人送来了北珠,可见,将军心里是有娘子的...”
  疏影谨记离家前,老爷对她的交待,宽慰着自家女娘。
  何年没甚精神的拨弄着珠子,“如今我为饵料,将军为渔翁,他自然心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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