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知道了”,何年没好气的盖上被子,又忍不住回头威胁了一句,“李信业,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她以为李信业不会和她拌嘴,没想到他煞有介事问道,“栽在沈娘子手里,会怎样?”
“你今日怎么待我,我来日就怎么待你!”
李信业难得闲散回了句,“某今日为沈娘子拎水,盥洗,濯发,他日沈娘子也能做到这般吗?”
何年狠瞪了他一眼,“若非你,我怎会这般狼狈?”
李信业见她一双核桃眼,红肿未消,唇瓣也是伤,敛眉道,“是某之过。”
他出去后,屋子里只有烽炉子,舔舐空气的热息,烘得营帐内暖热橘黄。
何年闭上眼,重新整理混乱的思绪。
等到疏影和桂月来到营帐时,见自家女娘躺在暖洋洋的塌上,头发已经烘干了。
只是揭开单薄的布衾,她未褪的衣物凌乱,身上也紫一块青一块,大腿根更是血迹斑斑,全是伤痕。
疏影上着药,哭了起来,“娘子嫁给将军,也太危险了,三天两头遇到刺客...”
她离家时,老爷交代了她,这是圣上赐婚,要安抚住娘子,可她现在自己绷不住了,她们家娘子素来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不过,娘子怎会知道将军在附近?还说什么将军杀了你会后悔?”桂月给娘子擦拭掌心,提出心中不解。
何年涂抹些药后,身上疼痛缓了许多。
“我猜想将军会来迎我,当时又吓傻了,胡言乱语的,你们对外可不要乱说...”
“奴婢晓得轻重的,若是说了,徒惹将军的嫌疑。将军心疼娘子都来不及,怎会见死不救?”
何年轻哼了一声,有苦难言。
她以身迈入历史的长流,试试深浅,就碰到了李信业这个湍流,本就是难支的舟,现在还被喂了毒...
何年躺在塌上,沮丧了一会,营帐外面升起一阵烤羊肉的香味。
李信业清退了营帐周围的士兵,圈出一块生火烤肉的地方,这样何年不用出现在一群士兵中,也能在自己营帐外吃到烤肉。
沥泉和桂月负责生火烤羊,何年恢复了些精神头,坐在篝火边烤着手。
等到沈初明来营房时,看见妹妹穿着一身洗软的男子衣服,坐在日头下吃肉,纵然瞧着无事,鼻头还是红了。
“妹妹可曾受伤?”
他将大理寺的仵作和刑部同行们,丢在了外面军营里,由李信业带路,来问问妹妹情况。
“哥哥,我无事”,何年挤出笑脸,“幸亏将军及时赶到,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她与两个侍女对好了口供,倒也不担心这样说哥哥会起疑。毕竟将军的营房本就离刺杀地点不远,李信业出营房迎一程妻子,正好撞见也能说得过去。
沈初明心里有点恼李信业,便不接这个话茬。
看着妹妹经历这么大的事情,不但没有向自己述说委屈,反而还安抚他,他一时感慨她懂事了,一时又心疼她太懂事了。
“妹妹,当真是长大了...”
他揉了揉鼻子,坐定后,又恨恨道,“这些北梁的刺客,实在是太嚣张了,上次的事情,圣上还想压着,害怕传到坊间让百姓忧惧,不许民间大肆讨论...可一次次,只是纵容了这些北梁人的气焰...”
何年捏着李信业的匕首,给哥哥割了一块羊肉,“哥哥莫气,圣上有圣上的顾虑,可这种事情,岂是圣上能捂住的?”
沈初明讶异道,“这等腥臊的东西,你如今竟肯吃?”
何年放下刀,“两次死里逃生,还有什么想不通,什么吃不下的?”
李信业听她此言,神色一顿,接过匕首,将羊肉切成薄片,放置在盘子里。
何年蘸了酱料吃,入味而不油腻。
‘哥哥,陆大人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样?快要七日了,我又遇刺了,会不会耽误哥哥查案?”
沈初明摇了摇头,“亲兄妹,何必如此生分。父亲母亲还不知晓此事,若是知道了,不定如何担心呢?”他端详着小妹的脸。
何年只好奇陆大人的事情,“若是大理寺七日不能破案,圣上会罚哥哥吗?”
“陆大人的案子,牵扯甚广”,想到都是自家人,沈初明也不隐瞒。
“我受妹妹启发,格外查了陆大人的私交关系,尤其是书信往来,结果查出这些年来,陆大人居然每年都给北梁人资送财货,光是白银就有几百万两,更不用提粮食了...”
何年刚夹住的肉,掉了下去,李信业顺手接住,没让油渍沾在衣服上。
何年从他手上捏住肉片,放进了嘴里。
沈初明眼睁睁看见,她惯常喜洁的妹妹,居然给吃下去了,瞪大了眼睛,李信业也神情错愕。
何年这才意识到,她本着三秒落地还能吃的原则,但这不是沈初照的习性。
慌忙转移话题道,“哥哥是说,陆大人给北梁人送银子,送粮食,银子数额高达几百万?”
她猜到李信业从陆万安入手,必然涉及北境军需,想到陆万安恐怕有贪墨粮草的嫌疑,可没有想到,陆大人居然是给大梁资助财物。
“大宁与大梁签订的‘代北合约’,每年也不过是五十万两白银,陆大人一个区区金紫光禄大夫,怎会有这么多钱?”
“这正是想不通的地方...”沈初明也面露困惑。
“那哥哥是如何查出来的?”
陆万安自然不是自杀,可也不至于将书信,放置在大理寺能寻常查出来的地方。
沈初明吃了一片肉,慢悠悠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大理寺能查出来,还是因为陆万安与北梁人闹掰了...”
“数月前,大梁在北境屡屡战败,军事吃急,向陆万安狮子大开口,索要一百万两白银。结果,北梁派来接应的人没有拿到钱,陆万安却说钱运出了城外,这笔交易不知怎么出了岔子,双方争持不下,书信往来频繁,这才让大理寺找到了突破口...”
何年心知,哥哥能迅速查到关键信息,定然是李信业将证据喂到了他嘴里。
只是那笔钱,难道也是落入了他手中?
第29章
◎任她揉捏◎
“不过,这件案子还是处处透露着古怪...”
沈初明放下筷著,眼中红血丝,如经霜后的叶脉一般,将那双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层血色,瞧着叫人心疼。
“哥哥也该保重身体才对,我看哥哥眼窝下都是乌青,定然是这几日没睡好,你总是这样,怨不得二嫂嫂忧心,成天念叨你...”
何年心疼哥哥,却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那哥哥觉得,陆大人是不是怕事情败露,所以在祠堂畏罪自杀呀?”
沈初明先是露出欣慰的笑,“妹妹如今学会关心人了”,可那笑里带着苦涩。
“这个案子哪有那么简单?妹妹想想,若陆万安当真是自杀,那必然会提前销毁罪证,怎会让大理寺轻易找到与北梁人闹掰的通信?”
“谁会将砍脑袋的罪证,留在身边呢?”
沈初明素来做事板正,一旦查起案子来,更是暴露了性情里的执拗劲。
“我原想过信件可能是假的,陆大人死于他杀,有人精心炮制了诬陷他的罪证,引着大理寺去查...可偏偏眼下死无对证,那些信件又验不出真假...”
“可是,这也说不通”,他陷入自问自答中,“陆万安若死于他杀,那凶手究竟是谁呢?又怎能从大火中脱身,而不会被发现呢?”
何年提出揣测,“若是死于他杀,很有可能是北梁人翻脸杀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灭口为之,毕竟,单凭他一个金紫光禄士大夫,断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白银?”
“妹妹所言甚是”,沈初明道,“单凭他一个没有家世根基的人,是没有能力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只是,眼下证据不足,除非北梁人承认此事,又或者揪出背后提供银子的人,否则...”
他说完,关切的看着何年。
“这些事情,原不该和你个女娘说,可你如今被北梁刺客盯上了,我和你说一声,也是要你小心,京城局势复杂,也不知北梁人要做什么,妹妹不要无辜被带累了...”
“哥哥”,何年语带好奇,“若是陆大人之事,牵连北梁人,圣上那里如何打算?”
“圣上相信陆大人的品性,怀疑有奸人嫁祸...但涉及通敌叛国的事情,纵然今上心软,岂能轻易了之?如今御史台和枢密院,都主张要查清楚账目往来,此事已不单单是命案那么简单了...”
“那宋相如何看待此事?”
何年问完,沈初明下意识看了眼李信业。
李信业一双淡漠的瞳仁,盯着燃烧的篝火,火星在他眼眸中迸溅,如同焰火舔舐遥远的雪山,他神色莫测,似对眼前对话浑不在意。
沈初明这才道,“宋相昨日告病了...”
“哦...”何年托着下巴。
她早知道陆万安只是一个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