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徐管事声音不算大,但何年一直关注着狸奴,还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瞥向了那荒园子。
就在自己旁边,若真是有毒蛇,李信业不至于放任不管。
她能想通的关窍,狸奴定然也能想明白。
那园子里,一定放了什么重要东西。
何年漫不经心道,“你只管去安排人手,明早动手去收拾,将军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她做出嫌弃的样子,“若是有什么虫啊蛇啊的,趁着天冷抓起来,总好过夏日里到处乱爬...我最讨厌这些东西...”
徐管事连连点头应下。
他走后,何年一副不耐外面风大的样子,点了点黑翠花道,“你随我进来说话,我有个活,需要你跑一趟。”
黑翠花一脸茫然的跟着她进暖阁。
何年坐在榻上,抿了口茶,看着外面狸奴和赛风,独独站在那里等着。
半响,她才问道,“黑翠花,你休息了几日,身子骨可好些?”
何年发现,这黑翠花的名字,可真不白叫。
她原本长得有些黑胖,却尤为喜欢穿翠绿油碧的衣服,就显得整个人更黑了。
黑翠花糊里糊涂被买回来,每天好吃好喝,啥活也不干,一直处于茫然状态。
这会挠了挠头道,“禀主子,吃饱喝足,早就好全了,再养下去骨头都养懒了,主子给我分派些活干吧…”
何年见她是爽朗的性子,也不拐弯抹角,正色道,“确实有个活,需要交给你。
“御史中丞郭大人的女儿郭静姝,前儿开罪了我,我是最小心眼的人,想揪她个错处,冬至宴上让她难堪。你这几日想法子监视她,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她日常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你悄悄去做这件事,谁也不让知晓,若是泄漏了消息,你知道我的脾性...”
黑翠花也听闻过,她们这些贵女们之间的龌蹉,明白这种事情须得悄无声息的做。
跪下道,“主子放心吧,我做这种事情,可是一把好手,一定给主子盯紧了,别说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就是一日吃喝拉撒,我都给主子弄清楚...”
疏影听她言辞粗俗,皱了皱眉,何年却觉她好笑。
“你本来就是自由出入,日后也是散漫吃玩,我不拘着你,想来也没人会怀疑你,你自己谨慎些。”
何年和黑翠花说着话,余光扫了眼窗外的动静,见赛风本来站在狸奴右侧,这会儿却站到了左边。
何年早就猜到他们私下里很熟,可这不是应该避嫌的时候吗?怎么站着站着,要换个位置呢?
左边和右边,是有什么差别吗?
第42章
◎脸颊微烫起来◎
“黑翠花,你和赛风关系怎么样?”
何年饮了口热姜茶,望着庭院并排立着的两个人,胸口沸热,目光却寸寸冷下去。
“不怎么样”,黑翠花耸了耸肩。
她回答的太过干脆,何年由不得多看她两眼。
“主子,就这么和你说吧”,黑翠花面露不屑的神色,“就是阎罗王来了,我都能和他聊两句,和那个丧脸鬼就不行!”
“丧脸鬼?”
何年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她想了想,赛风确实眉眼清冷,神色恹厌,对谁都冷情的样子。
不由附和道,“她确实性子有些傲,和她说话,我倒要陪着笑...”
“关键是笑脸贴冷屁股...”黑翠花立马接口。
何年没绷住,还是被热辣的姜茶,呛得直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让你和她同住一间房,如何?”何年试探着问。
“她功夫实在好,模样也长在我心坎上,就是这脾性,我摸不透,不敢委以重任...”
黑翠花的脸,快要扭成黑麻花了。
“主子,别了,我宁肯回瓦子里卖艺,都不想和她睡一间房,你看她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我光是瞧着都气不顺,若是住一起,保不齐三天两头揪头发...”
何年最早是打算,让黑翠花监视赛风的,特意交待侍女将二人安排在一起,奈何黑翠花抵死不肯。
“你们的仇怨,竟然这么大?怪不得,她要下死手打你呢?”何年脸色闷闷,吹了吹浮起的姜末。
黑翠花露出晦气的样子。
“主子,我技不如人,我认栽,不过败在她手里不丢人,毕竟我们瓦子里,还没有能打得过她的人。”
“她功夫这么好?”何年诧异道,“可我瞧着她前半场,出手有气无力的,不像吃饱饭的样子,她若是场场都胜,怎会没钱买饭吃?”
“主子,她没有告诉你,她三天只吃一顿饭吗?”
“三天只吃一顿饭?”何年满脸不解,“她不曾提及。”
何年想了想,赛风向来惜字如金,神色冷淡,何年想要从她嘴里套话,比问木头都困难。
她将面前的糕点盘子,推到了黑翠花面前,示意她品尝。
“你们习武之人,三日一食,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黑翠花拈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鼓囊囊的腮帮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讲究倒没有,恐怕是有病!”
提起那个丧神,黑翠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我们瓦子里的人,都可讨厌她,每次她饿得气力不支上场时,大家都觉得胜券在握,几次三番下来,虽然知道很难胜过她,可她那出拳力气都没有的样子,难免让人抱着一线希望,结果就这么被她吊着,吊着,吊着,然后吊打,你说气不气人?”
何年目光一凛,“若是如此,确实气人,士可杀不可辱。”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三天只吃一顿饭,难道不饿肚子吗?她是故意如此行事,只为诱人上当吗?”
“谁知道呢?”黑翠花龇了龇牙。
“她古怪的地方,岂止如此?木头一样不言不语,也不与人相交,一问三不答。之前因她这副死样子,惹得贵客气恼不已,还用鞭子抽了她一顿,要将她买回去日日抽鞭子解气,你猜怎么着,那客人与小妾欢好时,死在了床上。瓦主念着她手脚功夫厉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留在瓦子里了……”
何年听完,捻着杯柄的手顿住了。
“你记得那贵客姓甚名谁吗?”
“只记得瓦主提了一嘴,什么红鹭鸶,想着应当是给官家喂养鹭鸶的...”
何年眸光一湛,“是鸿胪寺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黑翠花嘴里塞满点心。
何年对赛风生疑后,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去瓦子里打听赛风的事情,现在黑如点漆的眸光,落在黑翠花面上。后者感知到上头主子的注视,吞咽动作慢了下来,似有不详的预感。
她摆了摆手说,“主子,我可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
她拒绝的话刚出口,只听主子悠悠道,“我派人去寻你孩子了,走得是官路子,比你独自找寻,要快得多...”
黑翠花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拧着的眉心,似长出第三只眼。
她的丈夫死在了塑雪之战中,她杀猪养活女儿。女儿六岁时在街角看杂耍,却再也没有回来。而她忙于生计,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后来,她流连在勾栏瓦舍卖力气,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
七年了,她这几日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时,说服自己放弃吧,她累了,身体也吃不消了...
却不曾想,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她又摸着希望了。
“主子,我和那丧神一间房...”
日光挤进窗格子里,黑翠花的身影在光线里弯折。
“主子想要知道什么,我都给你问出来,我最擅长聊天套话了,这些年,为了找女儿,我逢人就没话找话聊,没人比我更会拉关系了...”
何年提及为她找孩子,本是半含威胁半拉拢的,见她这副样子,也有些动容。
“你放心吧,此事我一定尽心尽力...”
何年还未反应过来,黑翠花麻利的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主子放心,您交待的事情,我也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
何年点了点头,见气氛凝重,闲话了一句,“我看你喜欢穿碧色,是有什么缘故嘛?”
黑翠花脸上旋即绽出一个笑,“我女儿说,我穿碧色鲜亮好看。”
何年看了看她的骨相,年轻时约莫是好看的,现在年岁大了些,又奔波劳碌,皮肤也黑糙了些...
她温柔道,“我有几块苔绿的布料,碧翠深沉些,你拿去做几件成衣穿,更衬肤色。”
她说完苦笑了*一下,真是改不掉喜美的天性。
黑翠花早就打听过主子的性子,了然应下后,退了出去。
何年这才招狸奴和赛风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暖阁。
赛风皮肤苍白,唇无血色。
但这种白皙,不会让人觉得细腻无瑕,纤薄脆弱,只会让人觉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