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何年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忙了大半日,也去歇一歇吧,今天的馄炖口味丰富,叫内厨房的侍女们煮给你吃!”
  沥泉出去后,何年久久没有动弹,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她心绪不宁。
  这几日,她一直忙着操劳冬至宴,夜间除了梦见元和四年,郭小娘子跳湖那一次的冬至宴外,还梦到了她嫁进将军府的三年里,度过的每一个冬至情景。
  沈初照有自己过冬至的小癖好。
  若是冬至有雪,那定然要举办冬至赏雪宴。若是冬至无雪,就携友人去曲院街赌石赏灯取乐。
  去岁无雪,但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宫宴,天子宴请百官,皇后娘娘也在风华殿宴请官员女眷,沈初照在皇宫过完了冬至。
  而元和二年和元和四年的冬至日,皆大雪飘寒,沈初照在家中举办了‘消寒会’。
  这是贵女们心照不宣的游戏,从冬至日开始,每逢‘九’日都有贵女,轮流作东道主举行宴会。大家围炉吟诗作画取乐,宴请人数须得是九的倍数,行酒令时也要以‘九’或与‘九’有关。
  而这两次冬至宴会,沈初照和李信业都吵得不可开交。
  元和二年的冬至,沈初照在花厅宴请几个手帕交,她特意交待李信业,当天要宴请朋友,希望他不要在家。
  她不想向女伴引荐夫君,甚至不想让她们看见夫君。
  李信业表情受伤,沉默的离开了。
  他一日未回,晚间喝醉了酒回来,两人吵了起来。
  李信业说,冬至是要陪家人吃馄炖的,他许多年都在北境过的,回京第一年的冬至,原本打算陪妻子和母亲煮混沌吃,结果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元和三年的冬至,无雪,沈初照有心弥补,陪李信业在曲院街过得冬至,两人如普通情侣一般,赏玩京城的酒肴丝竹,歌吹杂作。
  沈初照带他玩斗茶,次次都赢;而李信业陪她玩射箭,箭无虚发。
  剥离高门贵女的身份,脱去了将军盔甲,二人容貌出众,珠联璧合,又彼此互补,吸引了许多市井艳羡。
  而宿命似乎以争吵开始,也要以争吵结束。
  元和四年的冬至,郭小娘子在将军府跳湖,两人为处置李妈妈的问题争执不休,那也是一个不美满的冬至夜。
  两人吵架之后,冷战数月。
  何年有心改变历史,她特意准备了百味馄炖,又早早结束了宴席。
  她以为今晚是美满的,李信业却同样一日未归。
  何年舌根都是涩味,不明白憾恨为何无法弥补?更不明白,是这一件事无法弥补,还是所有的事情,都殊途同归?
  她压下翻涌的不安,处理堆积如山的内宅事务。
  想到老夫人下午多吃了馄炖,恐怕不克化,她命侍女们给老夫人煮些消食的汤。
  又遣兰薰将她新调制的芍药香,连带着一个造型精巧的青釉莲花形袖炉,也给老夫人送过去。
  袖炉便携,方便老夫人随时随处,都能爇炉焚香。
  做完这些,桂月也从尚书府回来了,告诉她家中无事。
  “夫人说,沈家反应迅速,老爷面圣陈词,又亲手将有问题的小妾,和李妈妈母子交了出去,圣上承诺定会严查此事。夫人让我告诉娘子,不必担心。”
  哥哥有承影护着,李妈妈背后的人,也有官府在光明正大的调查,她该是安心的。
  可心口总觉隐绰的难过,似屋檐上的琉璃瓦,连接着无明的长夜。
  她疲倦翻着侍女们,刚呈递上来的请帖。
  手中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南安县主邀请她明日午间,在西园雅集的福泉茶楼见面,说有要事相商。
  何年脑中一片空白,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这个南安县主有任何交集。
  南安县主的父亲长乐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
  而南安县主在京中不显,是因为她的母亲,只是长乐王的小妾,虽然与周太后同出一族,却是庶出的周氏女...
  只是,长乐王自幼身体孱弱,子嗣凋零。
  唯一的嫡子弱冠之年病逝后,长乐王妃一病不起,长乐王也深居简出,日渐消沉。
  所有人都忘了长乐王,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
  直到几年前,长乐王仙逝后,先帝感念手足情深,才特封亲弟唯一的庶女为南安县主。
  可这个县主也天生羸弱,是个自小见风倒的病秧子,出了娘胎就开始喝药的药罐子。
  这样足不出户,也不参加任何宴会的小县主,为何忽然要邀请她见面?
  何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是周太后,想要见她?
  她喃喃念叨着南安县主的名字,搜寻更多的记忆,却一无所得...
  长乐王府中,南安县主坐在美人塌上,脊背纤薄,只露半边白皙的侧脸。
  小巧的耳朵边,贴着一只反复揉弄的男子手掌,直到将那花梗般脆弱的耳廓,揉捏出滴血般的嫣红色,那只手才消停点,赏玩着触目惊心的血红。
  南安县主从疼痛中短暂回神,小声辩解着,“姐夫让我送去的请帖,我一早就遣人送去了,李夫人还没有回复...”
  她想说,她尽力了...
  男人手中力度加重,她吓得掩住唇,双肩轻颤着,俨然阵雨击碎的花朵,冒着冷汗。
  “南安...”宋鹤再次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拉扯着,“你为何不长记性呢?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聒噪...”
  他不希望听见她说话,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昭悯。
  南安知道自己只有侧脸和耳朵,最像自己那个一面之缘的堂姐,所以,她很小心的背对着他,维持着对方可以赏玩,也有足够想象空间的姿势。
  她噤声后,宋鹤才贴近她的侧耳,把玩着,舔舐着。
  他的呼吸喷薄在女娘裸露的细颈上,撩起一阵激热,可细细麻麻的针扎过后,女娘只觉冷风过境,触发更入骨的寒凉。
  她的外衫脱掉了,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胸口插着的大束海棠花,沾着的雪水融进乳肉上,花瓣也跌落怀中。
  南安知道这番折腾过后,她明日又该缠绵病榻了。
  许是他今晚总是进入不了状态,而她体力不支,又冷得厉害...
  虽然知道不能扰了他的兴致,南安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姐夫,你何时肯娶我?”
  她的声音轻柔如烟雾,风一吹就要散去,可女娘勉励支撑着,强迫自己说清楚。
  “婶母说,让我嫁给她做禁军的侄子。”
  她怯生生道,“可我与姐夫已有...”
  她踟蹰着,想不出合适的词。
  饶是她再不通情事,也知道他从未破过她的身子,只是把玩。而她依然是完璧之身。
  南安惊恐而柔弱的望着宋鹤,哀求道,“我知道姐夫只当我是堂姐的替代品...”
  他话未说完,宋鹤厌恶的掐住她的脖子,就在女娘快要一口气过不来时,他愤怒将女娘往前一甩,女娘脑袋磕在桌案上,圆烛跌落,室内瞬间陷入黑暗。
  宋鹤如毒蛇般,瞪着猩红的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昭悯的替代品?”
  他语气阴湿而恶毒,每个字都毒液一样,浸入南安的命脉。
  “昭悯不可替代,你只是一个残次品!”
  他一字一顿道,“一个身上流着与她相似血液的残次品,一个我精心养护,总算养出一两分相像的残次品。”
  雪后的夜晚,天空有一种冷冽的冰蓝色,灯灭以后,满室幽暗,只有窗子交替着蓝莹莹的光,与白到浩荡的积雪。
  南安胸腔憋闷,喘不过气,呼吸忽重忽轻,倒在塌上气若游丝。
  宋鹤这才发现,雪光极亮,映衬得女娘潮湿的眉眼,朦朦胧胧,多了几分昭悯的样子。
  他记得昭悯怀孕后,有一日,也是这样的雪夜,她挺着肚子睡不着,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外面也是这样蓝澈的天空,独属于雪夜的寂静,劈劈啪啪,雪粒在冷冻的空气里炸裂。
  他听着昭悯说话,压抑燃烧的火焰,那是他因她怀孕不能行房事,而禁锢多日的欲念。
  宋鹤忽然热泪盈眶,双手激动的颤抖着。
  他终于记起这么清晰的画面了,这么鲜活的昭悯,这么家常的情景,她热乎乎的,恍若还在他怀中一样。
  宋鹤将南安重新抱进怀里。
  他趴在她耳侧,薄凉的唇贴着女娘的脖颈,在女娘肌肤上撩起阵热。
  “南安,生个孩子吧...”
  他的手掌抚摸在女娘的肚子上,“生个孩子,就更像她了。”
  女娘小腹平坦,无趣极了。
  他记得他的昭悯,在这个夜晚,抱在怀中时,腹部隆起,他的手掌抚摸她饱满的孕肚时,如同爬过一座座丰饶的小山,一个小生命跳动着,时不时击打他的掌心。
  “生个孩子,南安...”
  宋鹤柔情细语,甚至带着些低声下气,在极致的幻梦中,回到自己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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