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观无量眼睛一亮，而后欣喜道：“我自求见她一面，还望徒儿帮我求求情。”
伽莲行礼道：“徒儿定当尽力，还请师傅回洞府，静候佳音。”
“回去？”观无量眉头一皱，似是不情愿。
伽莲凑近，小声道：“依我对老师的了解，她应当不喜欢师傅这般死缠烂打的行为。师傅您觉着呢？”
“我这样算得上是死缠烂打了？”观无量皱眉问道。
“弟子觉得，算。”伽莲轻轻点头道。
观无量吓得后退一步，而后道：“我这就回去，你定要把话给为师带到。”
“自然。”伽莲颔首行礼道。
她抬起头来，却发现观无量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本想在禀报门主前，先同他说一说牧乘云之事。毕竟牧乘云是他座下大弟子，没想到他如此在意自己在傅灵汐眼中的形象，还不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便消失不见。
伽莲摇了摇头，苦笑着往山上走去。
可到了老师的衣冠冢前，却发现不曾见到老师的灵体。
往常，傅灵汐都会感知到她的到来，早早在此处等候，可今日却静得出奇。
兴许，老师是在洞府内护着灵泉？
伽莲进了洞府一路往里走。
哪怕接近尽头，她依旧感知不到傅灵汐的气息。
伽莲的脚步愈发急促，最后踏入开阔的洞府内时，入眼便是一棵冰蓝色的参天大树。
这便是树形的灵泉，也是傅灵汐倾尽所有为宗门锻造的至宝。
原本她树根缠绕着的傅灵汐的肉身，现在已经完全消失。
本来还有些虚无的灵泉，现在是一棵完全实体，看着生命力蓬勃旺盛的大树。
伽莲望着灵泉，眼中却含泪。
肉身消散，那老师的灵体如何保住？
她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中，看见一袭白衣，眼神温柔如水的傅灵汐。
她就那般站定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伽莲发现她。
可她如今的灵体，比离别时更虚弱。
可她脸上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她只是在安静地等着伽莲回来。
“老师！——”伽莲上前，在傅灵汐身前行了个大礼。
傅灵汐抬了抬袖子，轻笑道：“起来吧，你何时也在意起这些俗礼了？”
“老师，你怎会如此虚弱？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伽莲焦急道。
傅灵汐却侧过脸，望着一旁的灵泉，释然道：“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在等灵泉长成的那天。如今，我所盼的，马上就要实现，我很高兴。我这一生，所求皆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可师傅还在等你，他想要见你一面。”伽莲试图用傅灵汐心里的男子，唤起她求生的意志。
兴许，她可以为她爱的人，搏一个一线生机。
“你去过灵剑宗，应该知晓，若是献祭之人心有不甘，终究是功亏一篑。我不想我如今一个小小的贪恋，让后人有毁去宗门灵泉的可能。灵剑宗的山神，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你是懂我的，又何必来劝我？”傅灵汐直视伽莲，真切道。
“所以，老师是故意不见师傅亦不见门主的？”伽莲问道。
傅灵汐点头，而后叹了口气道：“我此生，唯一欠的便是情。对师兄我是有亏欠的。可他是懂我的，我想他终究不会让我为难。我的师傅，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伽莲低着脑袋，红着眼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想要再多陪陪老师。那样都不行吗？”
傅灵汐上前，伸手将指尖置于她的眉间：“伽莲，今生能遇到你，是我的幸事。可我们的师徒情，也只能到这里了。往后师兄会好好教导你。”
一柄白色的小剑，从傅灵汐的指尖飞出，没入伽莲的眉间。
“你前些时日，应当使出过两次袭月，可都不得其精髓。我将你欠缺的部分留在你的神识内。待到你的修为成熟，时机合适时，便可参悟其中的奥义。这个世界有人可以继承我的衣钵，我很高兴。”傅灵汐做完这一些，身躯更加虚无。
伽莲点头行礼道：“弟子知道。弟子除了继承老师的剑意，亦会替老师守好玄剑门。我在，宗门便在。老师未走完的路，弟子会替您走完。”
傅灵汐点头笑道：“真好，年轻真好……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从前。”
说罢她转身，背对着伽莲道：“你走吧。将我坟头的剑，给你师傅。如此，他便明白了我的心意。”
“老师，我还能再来见你吗？”伽莲试探性问道。
傅灵汐抬头，仰望着洞府上方的洞口。
月光恰巧从那个洞口投射到她身上。
她那一袭白衣同柔和的月光融为一体。
她虽是一个灵体，却散发着天神般的光芒。
“伽莲有道理，你需知道，这是老师为你上的最后一课。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永恒，亦没有不变，朋友亲人爱人终要散场。你我皆赤条条来，而后孤单单离去。哪怕修士修仙路漫漫，却终有尽头。”
“你我都应该明白这点，也应学会勇敢去面对告别。”
“我这一生活的肆意，无怨无悔。若是有来生，我愿再同你们相见。你愿你可以活得如我这般自在。”傅灵汐虽然背对着伽莲，可伽莲能感知到，她是笑着说出这段话的。
伽莲跪地，重重磕了头，而后道了句：“希望来生还能见到老师。”
说罢她转身，抹去了眼泪，而后大步离去。
这是她第二次同老师告别，不同于第一次告别时的仓促，此次她明白了傅灵汐的心意，亦看懂了她的无悔。
她如今再做她此生最想做成的事，所以她很快乐。
伽莲只要知道，老师是快乐的，那便足够了。
伽莲下了孤山，回了洞府。
刚一进门，便听到院子的亭子方向，传来一阵阵狼嚎。
不好，先前未同观无量说过，她带了只狼妖回来……
观无量在孤山未见到傅灵汐，恐怕是憋着一肚子火回的山门，若是沈云天恰巧撞上他，那定没有好果子吃。
伽莲急匆匆往院内跑去，便见观无量在亭子里喝闷酒，而沈云天则被四肢困住，倒挂在亭子中央。
他见了伽莲，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早已泛红，满是委屈。
“呜呜！——”他发出一阵悲鸣。
观无量仰头饮尽了酒杯中的酒，朝着伽莲道：“若不是何珠那小丫头说，这是你带回来的宠物，此时他已经被我剥皮了。”
第121章 归来（5）
伽莲赶忙上前,解开束缚沈云天的绳索。
沈云天转头便往伽莲房里跑，头都不敢回。
伽莲没料到，他会如此惧怕观无量。
而观无量这师傅,当得也真是不称职，竟没认出狼身的沈云天。
“虽说他是夺舍了妖身的人修，可他如今是妖。妖同人终究难一心。你若是下不去杀手,丢了他便是。你若是有杀他之意，为师可以替你下手。”观无量说起杀沈云天时,眉头微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不会杀他，你也莫要伤他。他曾几次救我,我信得过他。”伽莲望着沈云天离去的背影道。
观无量叹了口气，道了句：“那便随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能保你不被任何人伤害。”
“她，可愿见我？”观无量放下酒杯,开口问道。
他似是不经意,可握着酒杯的指节早已泛白。
伽莲从储物袋内，掏出了傅灵汐的断剑,恭敬递到观无量眼前：“老师只让我将此物交给师傅。”
观无量放下酒杯，酒水却撒了大半。
他将手指往衣摆上抹了抹,擦干了上头的酒渍,才接过残剑。
他红着眼眶，指腹细细抚摸过每一寸剑身：“每次御敌,我们便会约好谁死了，活着的人便将死人的剑带回宗门。她给我此剑，是让我当她是已死之人。”
“老师不见您,并不是不在意您。她正是太在乎您,才怕在这最后紧要关头乱了心。为玄剑门铸造灵泉是她一生所愿。”伽莲解释道。
他低头,将脸埋在剑身上，闭眼的瞬间泪水滴落下来：“我知道的。我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意。按她的说法，我一直都很任性。虽然我是师兄，却是她处处想在前头，做在前头。只要她还在，我便想继续在她眼皮底下胡闹。哪怕她可以同从前那般骂骂我也好……”
伽莲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等着观无量平复情绪。
伽莲怎么都没料到，战力宗门第一，甚至是如今修仙界第一的观无量，会是个如此任性妄为的老古董。
对比傅灵汐的永远稳重，平静，观无量确实是活得任性了些。
可不知为何，伽莲也不觉得眼前的观无量很惹人厌。尤其见他对傅灵汐是一片真心，伽莲还隐约为老师感到高兴。
老师爱的人，亦爱着她。哪怕没有在一起，心中也没有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