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愿你日后,记住这个人情。说罢,挥了挥手。
谢临川动了动唇角,欲要再说什么,见太子一幅疲惫神色,只好暗自冷哼一声,把话语尽数吞没。
谢临川与陆斐两人并肩走出端本宫,立刻让清寒月色披满了肩头。
陆斐淡淡道:我一直好奇,谢世子与三皇子皆精于蹴鞠,应当更投机才对。怎么世子跟太子更熟识呢?
谢临川一击不中,虽有些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甩了甩手中的乌鞭,邪邪地笑着:
我的事,就不劳陆大人操心了。陆大人心怀鬼胎,走在路上,还是小心些,免得又跌了跤、挨了揍之类的,可就惹人笑话了。
陆斐略勾了勾唇角,对他的讥讽不以为意,却对着阴沉的天,说起另一个话题:
御赐之婚、公主义女谢世子如愿以偿了吗?
谢临川正在气头上,闻言,心中重重一跳,冷笑道:没能如愿以偿。但,也比陆大人落井下石好些。
在下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陆斐垂下眸,摇了摇头,但我比世子您,更懂她。
他与她的那些过往:踏青折柳、槐荫听蝉是别人如何也比不上的。
他知道她要什么。
他要赎罪。他要弥补。要用这些,来把她挽回。
陆斐说完,少见地微微一笑,走出右掖门外,没入清寒的夜色中。
谢临川直气得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凝视了半晌。
直到那颀长的身影一点儿踪迹也无,他才翻身上了马,狂奔在清寂的街道上。
次日,薛齐一早便来到杏花饭馆,与江清澜讨论生意经。土豆经过多人试验,证明无毒,正好可以作为小吃店的主打产品。
炸土豆片、狼牙土豆、锅巴土豆,乃至于薯条、薯片,经过简单的加工,就能变成美味又饱腹的事物,作为午食的点心是很合适的。
薛齐此时,正在尝江清澜做的锅巴土豆。
只见盘中,堆成小山的正是小土豆块儿,每一块儿都金黄酥脆,还裹着油亮亮的琥珀色光泽。
因为是炸过的,小方块儿的边缘处是一层脆壳,微微翘起,薄如蝉翼。这便是锅巴。
若是送入口中,酥香四溢不说,还会嚼得滋滋地响。
但更厚的中心部分,却是淡黄色的薯肉,一看就十分沙糯细腻。
白的粗盐、红的茱萸粉、褐色的川椒粉,裹在淡黄的土豆块儿上,星星点点,斑斑驳驳。点缀其中的,还有翠绿的葱花与香菜末。
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油脂的香气,混着淀粉炸制后的焦香扑面而来。
薛齐尝了尝,眉开眼笑。
其实,锅巴土豆的做法,与狼牙土豆大同小异,都是先炸后拌。
只是,锅巴土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糯,比狼牙土豆多了一层口感。且味道以咸鲜为主,没有那么辣。
薛齐笑道:我这人口重,还是喜欢狼牙土豆。若是
他一顿,换了个词,那些府署里的郎君,口味清淡的,肯定更爱这锅巴土豆。
巧了!江清澜满脸笑意,我也一样!
沉思片刻,她又道,不若,把狼牙土豆与锅巴土豆分为两个层级定价?前者便宜些,卖给市井之人,后者则鼓动府署差吏来消费?
锅巴土豆,配些炸鸡肉,再来杯饮子,不就成了公务员们中午的工作餐么?
薛齐一拍手:好呀!
江清澜眉头扬起,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世上,总有一些人能说到一块儿去。
这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相同的价值观造就的目标、行动一致。
在绞尽脑汁赚钱这件事上,她和薛齐可说是臭味相投。
尝完土豆,二人便开始写几种土豆的制作方子,以迅速教会薛记的员工。
他们一个说,一个默方子,言笑晏晏、一派和谐。哪里知道,这副做派,让杏花饭馆门口的谢临川看了个全。
平林、陌山两个站在旁边,只觉一股冷气从头顶蹿到脚下,两股战战起来。
从侧面看,世子爷脸上毫无表情,唯有下颌线绷的极紧,是一副咬牙切齿、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也是哎,连他们也觉得,这江娘子太不知好歹了。
公主义女、正妻之位、泼天权势、荣华富贵,什么都不要,偏要开这么个小馆子里,跟个什么小商人说说笑笑。
世子爷忍了这么多天,还巴巴儿地追到乡下去了。现在,分明是忍不住了,要捅破天了!
恰此时,江清澜想起什么,身体往薛齐那边一偏,指着纸上道:这里,再加一句,配置椒盐茱萸粉,蘸而食之。
他们沉浸在赚钱大计中,犹不觉得。
但从谢临川的角度看,却是两个人都挨在一起了。瞬间,他只觉自己被一股无名之火席卷,气得眼前发黑。
薛齐正写到个食字,忽觉右肩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攫住,接着身上一轻,整个人被摔了出去。
幸而他走南闯北,也有点儿三脚猫功夫,才不至于摔得太过难看。
甫一抬头,迎上一张英俊无俦,却异常阴沉的脸。他瞬间想起来,这是在松林村外,不许他和江娘子一路那个人。
东平王府谢世子。
此时,江清澜也回过神来,冲着谢临川惊叫:做什么?疯了吧你?!
谢临川却唰一声抽出把匕首,理都不理她,只对着薛齐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离她远点儿?
薛齐是个经验丰富的生意人,一想便明白了,还对谢临川拱了拱手:谢世子肯定是误会了。我与江娘子是在谈正事儿。
谢临川嗤笑一声,把那张纸拿起来,匕首轻轻一划。
刺啦一声,那纸裂成了两半。他似笑非笑地道:好了,现在事情谈完了,你可以滚了。
不等人说话,平林、陌山两个进来,押犯人一般,扭了人就走。
江清澜眼睁睁看着薛齐被扭送出去,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她到底还存有几分理智,极力压抑住怒气,与他讲理:你这是干什么?
那张土豆方子被划成两半。
啪一声,谢临川将它们拍在桌子上,扬起眉毛,毫不客气地说:你都看到了!
在回临安的路上,他就向薛齐发难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了
江清澜紧咬下唇,还没有太失礼:路,你走得,别人就走不得?这饭馆儿,你来得,别人就来不得?
对!谢临川逼近她,令她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嚣张道,江清澜,你要记住,只有我行,别人不行!
其实,他也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否则,此刻,她岂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警告过了,他侧身,风一样的往门外去。
江清澜气得头发昏,也急了,扬声道:你也记住,这里不欢迎你。
谢临川猛然回头,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燃起熊熊大火,像要把一切焚尽。
但江清澜也犯起了拧,把什么身份之别、地位之殊抛去了爪哇国。她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湿润的眼睛,分毫不让。
杏花饭馆之外,有卖炭翁挑着担子走过。卖炭卖炭的吆喝声,与笃笃的敲梆子声此起彼伏。
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经过,吵吵闹闹、叽叽喳喳。
哥哥说要去西湖上溜冰。妹妹说要去碧云岭堆雪人儿。最小的娃娃呲溜一声,滑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屋中,二人对视了不过片刻。
谢临川原本是怒火滔天的,不知怎的,瞧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竟然有点儿怔忪。
按压下心里的那点儿迷惘,他轻吸口气,撇开眼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叮的一声,是手指弹在雪亮锋刃上的回响。
谢临川冷笑:不欢迎我?那我现在就去把你欢迎的人杀了!
江清澜心脏重重一跳,厉声道:你敢!
谢临川嗤笑:你看我敢不敢!说罢,一阵旋风似的走了。
江清澜奔出去一看,三骑快马如利刃般破开冷风,真往斜街上去了!
当下,她心急如焚,泪水一下就涌了上来。谢临川这个混蛋!
要是薛齐因此而死,她她该怎么办?
王蕙娘急忙忙跑出来,看她痛苦神色,就劝慰道:
你放心,薛郎君为人机警*,薛家更非无名之辈。谢世子就是吓一吓他,不会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