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而裴霁明作为臣子就在去年的秋狝中拔得头筹。
  沈氏开始感慨时间流逝之快,想起三十年前随先帝秋狝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个刚出阁的新妇,随着裴老将军一同前去。坐在马车上看皇帝射中第一只鹿,满场山呼海啸。
  薛沉璧在一旁听着,她没去过什么宴会和宫宴。便是族中祭祖,她也只能在闺房里不出去。至于秋狝,更是只在话本子里读过。
  她想起沧州老宅的小花园,每逢秋日,唯有几株残菊在风中摇曳,哪里比得上猎苑里“旌旗蔽日,万马奔腾”的盛景?
  沈氏看向裴霁明:“今年岁岁嫁你为妻,自是要同你一起的。既如此,让沉璧也过去看看,今年我就不去了,我年纪大了,没精力了。”
  说完她转而看向薛沉璧:“沉璧可愿去瞧瞧?不过是凑个热闹,若觉得累了,随时可回帐中歇着。”
  薛沉璧莞尔:“若是有嫂嫂的话,沉璧自然是愿意的。”
  裴霁明点点头,然后起身,看向二人道:“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说罢,留给二人一个背影。
  裴霁明穿过九曲回廊,腰间的玉佩随步伐轻撞,发出细碎的响。他离开后径直去了锦岁的寝居,从方才起,他的脑子里一直念着秋月说她不舒服。
  门口的春雨见到裴霁明的身影后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她她慌忙福身:“少、少爷,您居然来了。”
  裴霁明的眉心跳了跳,抬脚便要进门,却在跨过门槛时顿住——是春雨的手拦在了他的身前。
  “少爷恕罪,少夫人身体不适……怕是、怕是不能见人。”春雨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在触及裴霁明冷凝的目光时,忽然梗在喉间。
  春雨如临大敌一般不敢看裴霁明的脸,真是要了命了,是少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然少爷进门,她还说不管如何都不想见到少爷。
  春雨狐疑,昨天氛围不是挺好的嘛,怎得今天连见他都不想见他了。
  裴霁明低沉着声音说道:“那好罢,若是夫人身体好些了之后,告诉她我一直在书房等她,有事要同她商议。”
  春雨连忙点头:“奴婢晓得,奴婢晓得。”
  见裴霁明走后,春雨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满脸幽怨地走进房内,瞧着满脸紧张的锦岁:“少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锦岁摇摇头,她摇头时,碎发扫过泛红的脸颊。随后略带心虚地回道:“没、没事啊。”
  话音未落,指尖已将帕子绞出了麻花,像极了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
  春雨叹气,眼看着二人关系拉近了不少,怎么这下又像隔了层薄冰?
  “少爷说他一直在书房,您若是好些了就去书房寻他,少爷似乎有事要同你说。”
  “嗯。”锦岁淡淡点头,然后心不在焉的撇向窗外。
  思绪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当锦岁推开书房门时,她身上的玉兰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裴霁明闻声抬头,目光扫过她的面容,喉结猛地滚动。
  第29章 此物定情
  ◎有违礼教有违礼教◎
  锦岁极不自在地别过头不去看裴霁明,闷声问道:“夫君找我何事?”
  裴霁明收回目光,心照不宣地问锦岁。
  “身体如何了?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锦岁闻言浑身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角的纹路。想起昨夜的种种荒唐,“没事了”三个字都说地磕磕绊绊的。
  “昨夜醉酒失仪,夫君莫要放在心上。”锦岁说完,又垂下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昨日和哥哥发生口角…..一气之下才饮了酒…..我平日里其实不是这样的….”
  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几近蚊蚋。
  裴霁明点头,随后低沉着声开口:“你的委屈我也已经知晓,有些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听见“委屈”二字后,锦岁又羞赧地垂下了头。
  “醉酒后的那些话,不作数的….”
  “这个月底…..”他突然开口,扯开了话题。却在触及她的目光时,慌乱地别过头去。
  “陛下将在月底举办秋狝之仪,祖母让沉璧也一同前去,她从沧州过来,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你作为嫂嫂,可多关照些她。”
  “知道了,劳夫君费心。这种事情哪怕夫君不叮嘱,我也会做好的。”锦岁勉强扯出个笑。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锦岁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说完,她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裴霁明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起来:“等等。”
  锦岁的脚步一顿:“夫君,还有何事?”
  裴霁明有些不自然地拿出一个锦盒,然后递给锦岁。
  锦岁盯着锦盒上的玉兰花花纹有些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是?”
  “发簪。”
  裴霁明的声音沉稳而笃定。
  锦岁睫毛轻颤,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锦盒。
  当鎏金扣环“咔嗒”轻响,盒盖掀开的刹那,一支精巧的发簪映入眼帘。
  发簪的形状是一株玉兰花。花瓣用薄如蝉翼的金片捶打而成,花蕊以九颗圆润的东珠攒成。在发簪中央嵌着一颗珍珠。发簪杆用累丝工艺制成,金丝编织成玉兰花枝的模样,其间点缀着碎钻。
  发簪整体来看十分的端庄大方。
  “夫君这是……给我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欣喜。
  裴霁明轻咳一声,却掩不住他耳尖的薄红:“不是给你的,难不成是给别人的?”
  他又接着补充:“你说玛瑙与你不相衬,我想这个大抵会适合你。”
  说完,他又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鼻子:“若是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喜欢得紧!”锦岁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发簪,抬头时,绽开的笑容比春日里的花朵还要明艳。
  “嗯。”裴霁明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锦岁此刻心花怒放,她凑近裴霁明的身边。
  下一刻,她踮起脚尖,仰起头在裴霁明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她凑近的刹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玉兰香突然漫进裴霁明的鼻尖。那香气不是寻常的脂粉味,而是带着几分清冽,混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甜,随着她的呼吸萦绕在他身侧。
  “我很喜欢,谢谢你夫君。”锦岁的发梢扫过他的下巴,她仰头望着他,冲着他温婉地笑。
  裴霁明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这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近得能听见她心跳的节奏,与他的心跳渐渐重合。
  锦岁退了两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回去准备了。”
  说完,不去看裴霁明的表情,一溜烟离开了书房。
  一边走一边满心想着:有违礼教有违礼教。
  秋狝之仪当日——
  驾行前一日,崇文帝遣官以秋狝虔告奉先殿祭天奉祖。
  第二日崇文帝携百官一同前往猎场,皇帝的行营扎在猎苑中心的开阔地,黄帐之上绣着五爪金龙,帐外立着禁军护卫。
  锦岁和沉璧共乘一辆马车,裴霁明则是在前方骑马而行。
  晨雾未散时,锦岁掀开马车帘角,目光穿过薄薄的纱幔,一眼便望见前方骑马而立的裴霁明。
  他身着玄色甲胄,肩披猩红织金战袍,剑眉星目,整个人威风凛凛又透着英气。
  他双腿夹紧马腹,玄色战马昂首嘶鸣。裴霁明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微显,掌心的薄茧与缰绳摩挲出沙沙的声响。锦岁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又想起那日二人在书房的场景…
  马车缓缓前行,裴霁明不时回头张望,确认马车的安全。同时也不时与锦岁对视。
  “嫂嫂?”
  薛沉璧的声音打断了锦岁的思绪,锦岁这才轻轻放下车帘。
  “何事?”锦岁回过神。
  “嫂嫂心不在焉地。”薛沉璧上前握住锦岁的手,“莫不是有些晕车?”
  晨光穿过薄纱,在她鬓边镀了层碎金,映得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波光流转。
  “没有。”锦岁摇摇头,她垂眸轻笑,发间的发簪随着她摇头的幅度轻晃动。
  锦岁今日特意佩戴了那支新的发簪。
  随后锦岁对着薛沉璧道:“今日他们要围猎,也没什么有趣的。若是感到累的话,就先回我们的营帐内休息。”
  辰时三刻,皇帝銮驾抵达。八匹纯白骏马拉着镶金错银的御辇,两侧的宫娥捧着孔雀羽扇开道。
  而那御辇中坐着得正是帝后二人——崇文帝和皇后陈氏。
  看城之上,沉水香混着龙涎香袅袅升腾,文武百官依次落座,玉带銙与朝珠在阳光下叮当作响。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长喝,三十六名弓手齐射响箭,破空声撕裂薄雾,惊得漫山秋草簌簌颤动。霎时间林间惊鹿四散奔逃,野兔在枯黄的草丛中窜出残影。
  此刻众人皆已入座。
  燕云珩今日身着紫袍,气色还算不错,鼻梁高挺如雪峰,薄唇紧抿时线条冷硬,可唇角却又天生微扬,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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