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不知从那摸到的碎瓷片,她攥紧手中的碎瓷片,锋利的刃口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我爹娘上个月刚给我定了亲,我不能被卖掉…”
锦岁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看见越来越多的身影在阴影里挪动:有姑娘捡起地上散落的碎片,还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把发间银簪拔下来。
锦岁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息,听着门外的人缓步踏进来的脚步声。
下一刻,菜头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环境昏暗,仅有一束月光照耀下来,这使眼神本就不大好的菜头眯起了眼睛。
锦岁瞅准了菜头进来,心下一横,捏紧了手中有些沉甸甸的转头,对着菜头的眼睛扔了过去。
“哎呦,他乃奶的!”
菜头吃痛一声蜷缩起来,视线一片漆黑。
原本惧怕不已的姑娘们此刻一拥而上,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闭着眼将尖锐的簪尾戳进他后颈皮肉。有的用碎瓷片胡乱划拉着他,手中没有东西的姑娘便挥舞起自己的拳头。
“你们这些臭娘.们!是不是好脸色给多了!等一会有你们好受的!”
菜头威胁的话语萦绕在她们的耳畔。
她们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手中的力道更狠了些。
身形窈窕的那位姑娘愤恨不已地说道:“你自己不是从娘胎里出来的么!你娘怀胎十月生下你,不是让你糟践别家姑娘的!”
“松开,不然老子宰了你们!”
刚说完,菜头的肚子又挨了一拳,痛的他直吐酸水。
“我、我扎死你!没见过女人反抗吗?是不是觉得我们该像牲口一样任你买卖?”
双丫髻的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用发簪扎着菜头。
被围殴的菜头渐渐没了声响,众人这才收手。
锦岁连忙喊停,她上前探了一下菜头的鼻息。
是被打晕了。
她见状取下菜头别在腰间的一串钥匙,然后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锦岁才彻底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此处是京郊的一处人迹罕至的破庙。
锦岁仰头望去,一轮圆月正悬在东南方天际。
她看着月亮的方位,喃喃道:“今儿是十五,十五的月亮东升西落。此刻月悬东南,南方应在……”
锦岁抬手指了一个方位:“南方在那,顺着那个方向跑应该就能跑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待她说完,那些姑娘早就四散而逃,临走前还不忘对锦岁道谢。
锦岁正要离开此处,却发现不见陈月蓉的身影。
她叹了一口气,又折返回去。
孙二和菜头二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陈月蓉此刻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时间紧迫,锦岁心中也有些着急,若是另外一个头目回来了怕是想跑也跑不掉了。但是她也不能丢下陈月蓉一个人不管。
于是锦岁走到陈月蓉面前蹲下,沉下声道:“陈小姐,你现在冷静一下。”
说完,她抬手扳过陈月蓉的脸,让她的眼睛对着自己。
“我现在带你回家,你平复一下心情,跟着我可好?”
陈月蓉边流泪边点头,她起身拉着锦岁的袖子。
锦岁拉着她出来,随后还不忘将门闩拴上。
夜幕沉沉,月明星稀。稀疏的星子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锦岁听着周围寂静的声音,心中不由得发怵。
她拉着陈月蓉一路小跑,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二人原本华贵精美的绣鞋此刻已经变得满是泥泞。
转过一道土坡时,锦岁猛地拽住陈月蓉的手腕蹲了下来。
“蹲下。”锦岁压低身影,将陈月蓉拉到一旁的一个杂草丛中。
两人刚趴伏下去,草梗上的雪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冻得锦岁浑身发颤。
锦岁在成月蓉面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二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
王魁此刻已经回来了,他显然没有什么收获,于是决定先行回来。
看到他的身影,锦岁的心跳如擂,生怕一旁的陈月蓉再应激大吼大叫起来。
于是她索性伸手捂住陈月蓉的嘴,她的手指能清晰感受到陈月蓉急促而灼热的呼吸,以及那因过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陈月蓉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锦岁的掌心。
锦岁心中默默祈祷着千万别发现她们二人藏在这处。
还好王魁是真的眼拙,还真没发现。
骂骂咧咧地径直路过二人后边朝着破庙的方向去。
王魁走到门口才发现原本守门的菜头和孙二不见了踪影。
“这两个不顶用的小崽子,也不知道上哪偷懒去了。”
王魁啐了口浓痰,一边抱怨着,一边取下别在腰间的钥匙准备把门锁打开。
开门后,他傻眼了。
腥甜的血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王魁举着火把的手猛地一抖。
原本捆好的几个姑娘一个都不见了,反倒是菜头和孙二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上。
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王魁怒吼了一声:“反了天了,怎么回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靴底碾过碎瓷片发出刺耳声响。
大手如铁钳般揪住菜头的衣领,将人硬生生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巴掌裹挟着劲风扇了过去。
“啪!啪!”两声脆响后,菜头的脑袋如拨浪鼓般左右摇晃,嘴角渗出的血沫甩在王魁衣襟上,换来更狠的耳光。
“给老子醒醒!那几个娘们是怎么跑的!”
见菜头没反应,王魁甩了菜头,又拎起一旁的孙二。
又是“啪啪”两个巴掌。
孙二被王魁扇地有了些动静,强撑着睁眼,艰难的说了一句:“魁哥…”
王魁此刻反复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用力地晃着孙二。
“到底怎么回事,人呢,人怎么跑了!两个蠢出天的王.八羔子!看个人都看不好!”
他心中是无尽的担心与后怕。
方才他去的时候发现已经封城了,于是他想着先避避风头,先将绑来的那几个从水路运出去,毕竟人数已经向上边报上去了,这下人全跑了,上边怪罪下来不得要了他的命!
孙二抬手抹了一下自己渗血的后脑勺,十分委屈地说道:“魁哥,咱也没料到那几个娘们这么狠啊!瞧着柔柔弱弱,谁能想到.....”
他慌忙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和血水,继续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见有人在里边撞门,还扯着嗓子喊救命。我寻思着别是出了岔子,就想着进来瞧瞧什么情况,进来发现那个小辣椒被人松绑了。然后、然后我的后脑勺一痛就昏了过去,啥都不晓得了!”
“我眼前一黑,腿一软,再睁眼就躺这儿了。魁哥,我发誓,我连她们咋动手的都没看清啊!”
说完,他又看向躺在他不远处的菜头,他爬过去。
“菜头哥,菜头哥你醒醒。”
他翻过菜头的身子,好不容易把菜头翻了个面,孙二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他发现菜头鼻青脸肿的,左眼肿得只剩条缝,整张脸被揍得活像一颗紫茄子。
“我的个亲娘咧!菜头哥你咋的成这样了,那几个娘们也太狠了!”
王魁懒得听他废话,不耐烦地踢了孙二一脚。
孙二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现在随我去将人都抓回来,向上头报的是五个姑娘,少一个姑娘就剁你俩一个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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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岁瞧王魁走远后,立刻拉起陈月蓉就跑。
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完,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二人的鞋子早已被雪水浸湿,融化的雪水顺着鞋帮渗进鞋袜,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脚趾一路蔓延到小腿。
脚下的雪水不断灌进鞋子,锦岁能感觉到脚趾已经冻得发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不知跑了多久,锦岁的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微弱的火光。
旋即,一阵阵骑马声由远及近地朝她们的方向袭来。
锦岁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将陈月蓉护在身后。
莫不是那几个人为了抓她们骑马追上来了?
锦岁不敢赌,她甚至都不愿看清楚来人是谁,于是拉着陈月蓉开始小跑起来。
脚下的冻土突然塌陷,两人踉跄着滚进雪沟,积雪裹着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陈月蓉的绣鞋飞出老远,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
锦岁的后背重重撞上雪沟边缘的硬土块,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根针,瞬间穿透皮肉直刺骨髓,眼眶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听见身旁传来陈月蓉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里夹杂着恐惧、委屈与绝望,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锦岁的心。
陈月蓉蜷缩在雪堆里,双手死死抱住冻僵的双脚,眼泪混着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哭得双肩剧烈颤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疼……好疼……我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