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这个话题终于绕到别人身上去后,绪东阳又将和谈丹青的聊天重新续上,问:“你在广东怎么样?”
“我?”蒸汽从火锅里腾上来,将谈丹青睫毛染得湿漉漉的,“我挺好的啊,我在哪儿都能过得非常好。”
“是。”绪东阳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但看起来瘦了点。”
谈丹青筷子顿住,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但摸不出来自己瘦了没有。
“你又不是体重秤,”谈丹青说:“就看一眼还能看出来?”
绪东阳没说话,他突然伸出手,食指和虎口在她手腕突出的骨节上轻轻握了握。
指腹正好卡在凸起的骨节上。
他掌心干燥温热,虎口处有层薄茧,磨得她皮肤微微发痒。
腕间传来的温度太过鲜明,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随着心跳的细微震颤。
她要抽手,却被他提前预判般收紧了手指。
“还说没有。”他扫过她手腕上的表,眼神突然变得柔和。
谈丹青抽回手,放在膝盖上,继续埋头吃菜。
“我看你才瘦了,”她故意拖长音调,眼睛盯着火锅里翻滚的肉片和辣椒,“肌肉都掉没了。”
她知道,健身的人最恨这句话。
杀伤力堪比核.武器。
绪东阳看了她好半晌,淡声说:“其实,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验一下。”
“嗯?”谈丹青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验一下有没有掉肌肉。”
“咳咳咳……”谈丹青立刻被辣椒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谈小白:“怎么了?怎么了姐?吃到辣椒了?快喝水!”
谈丹青喝着水摇头:“没事,没事……”
她透过杯沿看绪东阳,绪东阳很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给她续上茶水。
她不可思议地想,这大学生活到底有多摧残人?
绪东阳以前哪里会说这种撩拨别人的骚话?
“你比以前看起来成熟了点,”谈丹青说:“这句是实话。”
*
这顿饭绪东阳吃得格外舒坦。
在北京待了小半年,那边的菜他其实吃不太惯。尤其是每天泡在学校,吃的都是食堂。
更让他放松的,是这一屋子人。
每一个都是他熟悉,并且喜欢的。
在人群中,他能跟谈丹青时不时聊上一两句。
有时因为太吵,低声说话听不清楚,高声说又会被邻座听到,不得不凑近一些,倾身过去。
于是,他能看到她的耳垂。
耳骨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一直在等谈丹青说起那通电话。
大概再骂他几句?叫他趁早死了心?或者避重就轻,说她那天刚好不小心聋了。
但一顿饭吃完,散场结账,她还是没提。
她似乎一直都这么不着痕迹。
无论发生什么,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站在台阶之上,俯身看。
开车回家后,绪东阳重新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真的没有被动过,甚至因为很久没有人进来,桌上已经蒙了一层灰。
他拉开柜子门,就看到那件黑色卫衣,他伸出手指,勾住领口一挑,布料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就看见衣领内侧那件西装,好像他压根儿没离开过一样。
*
翌日早,谈小白跟吴欣然要去咸宁玩,泡温泉,腊月二十八回来。
家里突然只剩下谈丹青和绪东阳两人,绪东阳照理每天雷打不动出门晨跑,而谈丹青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慢吞吞、懒洋洋地爬起来觅食。
从起床后,谈丹青就觉得脑袋有点晕晕沉沉,脚下像踩着棉花。
谈小白上火车前,给谈丹青打了个电话,“姐,我马上上车了啊。”
“嗯,路上注意安全。”谈丹青说。
她在客厅找止痛药,药板铝膜边角翘起,她辨认保质期,好久没回家,药箱里的药早就过期了。
听见谈丹青声音有点不对劲,谈小白紧张兮兮地说,“是很不舒服吗?那我回来吧。”
“没有,”谈丹青说:“你回来干嘛?给我添乱啊?”
电话那头传来车站广播的电子音,谈小白和他女朋友要乘坐的火车已经开始检票,谈小白跺脚,骂了一句:“他妈的煞笔火车。”
“可能就有点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赶快检票进站。”谈丹青说。
“我打120送你去医院。”谈小白说。
“我天,多大点事……您就别给国家医疗系统上压力了成不成?”谈丹青没好气地说:“小然在你旁边吗?”
“不在,”谈小白说:“她去卫生间了。”
“那你听我说,”谈丹青说:“人家小然,今年第一年来找你玩,你现在第一任务,就是好好带着人家玩得高兴。别给我添乱,听到了没有。我真没事,别跟个喇叭似的嚷嚷了。”
这时绪东阳晨跑完,带着早饭回来。谈小白听见门锁声,立刻大喊:“绪东阳,绪东阳我姐生病了,你快送她去医院!”
绪东阳二话不说,一步就跨到了谈丹青面前。
他离她站得很近,宽厚的手掌贴住她的额头。
他的手在她额前停留了几秒,然后一把将她抄抱起来。
他抱她实在轻而易举,她的体重只有他平时训练杠铃的一半,轻飘飘地挂在他的臂弯上,“去医院。”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托住她的手臂,结实、稳稳当当,有一种大树一样的安全感。
他胸口的热度透过卫衣传来,随着呼吸平稳起伏,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那种蓬勃体温。
谈丹青吓得够呛,两手在他胸膛和手臂上胡乱抓。指尖摸到了一块块虬结饱满的肌肉。他真的没撒谎,这些天,他身上的肌肉一点没掉。“绪东阳,你快放我下来!我,我数123啊!再不放我下来,我真生气了!”
“1,2……”
可绪东阳已经大步往外走。
万幸绪东阳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坚持到底。
到了医院抽了血,拍肺部ct,谈丹青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总觉得累是因为一直在低烧,而她自己还不觉得有问题。
拿到谈丹青的化验报告,绪东阳看了好久,越看越脸色铁青。
绪东阳那头低气压,闹得谈丹青也大气不敢出。
她难得躺在病床上安静了一会儿,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绪东阳那小子的脸色。
于是重新颐指气使起来:“我要喝水,要吃苹果,再来个,再来个奶茶吧。”
“你知不知道你有几项指标非常差?”绪东阳抬起头来。
谈丹青说:“你不是读法的么?怎*么又懂医了。”
“我会查。”绪东阳说。
智商高就这样,信息检索能力和学习能力简直怪物。
现搜现学,就将化验单上的各项数值代表什么意思摸索了个差不多。
谈丹青说:“你上百度查的啊?百度嘛,查什么病都说你快死了。”
绪东阳压根不接她的梗,他眼神带着凉意,盯着她,“你管这个叫,‘过得挺好’?你压根就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睡觉。”
“我以为,我不在,你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很低的,喃喃自语了一声,声音又哑又碎,像吞了把沙。
谈丹青一时语结,不知道说什么。
最可气的是,明明生病的是她。
为什么绪东阳却表现得像是被谁欺负了。
39
第39章
◎夜谈◎
谈丹青从不认为生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来人食五谷,就生百病,哪有一直健康无恙的道理。
生病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她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二来,她也受不了被人当成肩不能提,手不能担的豌豆公主护着。她觉得这种保护很可怕,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脆弱,而人一旦脆弱下去,想再坚强起来独当一面,就要难很多。
“3号床,准备打针了。”护士熟练地撕开一次性针头包装。
谈丹青条件反射地绷直了后背,“还要打针?”
“营养针。”护士说。
绪东阳忽然走近,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枕边,黑色卫衣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怕疼就抓着我。”他声音很低,带着青年特有的微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谈丹青故意把脸转到一边,说:“我怕这儿?”
正在换药瓶的护士噗嗤笑出声,说:“你男朋友人还挺好的,上次我给一个女孩儿打针,还没扎到她,那女孩儿就一直叫痛,她男朋友就说,要打死我。”
谈丹青哭笑不得。
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谈丹青嘴上说不怕,还是刻意扭头不看针刺穿皮肤。她的眼睛落在绪东阳胸口银色的拉链扣上。
她没话找话,问:“医生哇,我啥时候能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