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贺临雪没说话，头靠在椅背上，手臂遮住眼睛，遮盖着光源，隋烨将座椅往后调了下，让贺临雪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贺临雪微微喘了几口气：“走。”
隋烨闻言，沉默的将车开了出去，开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开。
上次去贺临雪的公寓，是司机开的车，他当时心里光想着贺临雪生病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贺临雪住的到底是哪一栋哪一层，走的时候跟贺临雪闹了矛盾，脑子里乱哄哄的，又是凌晨，出了门刚好拦了辆空车就回去了。
“去哪儿？”
隋烨开口，却没有得到回答，他侧过头瞥了眼贺临雪，却看到贺临雪躺在椅背上，闭着双眼完全没有反应。
“贺临雪？”
隋烨叫了几声贺临雪，贺临雪依旧没有回答，在一个红灯口，他伸出手轻轻推了几下贺临雪，贺临雪不知道是酒上头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像一个娃娃一样瘫在副驾驶，没有半点反应。
隋烨叹了口气，将贺临雪掉落的西装外套搭着他身上又开口道：“你这人平时那么靠谱，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
又向前漫无目的的开了一会儿，隋烨叫了几声贺临雪依旧没得到回应，他又道：“贺临雪，你要是不说话的话，我就开回我家了？”
贺临雪没说话，隋烨在下一个红灯口掏出手机来打开录像键，将摄像头对准贺临雪然后开口：“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真的开到我家了啊？我已经叫你好几次了，这录像是为了留下证据，你到时候醒过来可别让我背锅。”
说完，他又叫了几次贺临雪，贺临雪没有反应，隋烨关掉录像键，向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他住的地方倒是离贺临雪饭局的地方不远，没多久就开到了，隋烨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半站起身去看副驾驶的贺临雪，贺临雪闭着眼睛，白皙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角下也有一点红。
隋烨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贺临雪的脸：“喂，醒醒。”
贺临雪眉头微微蹙了下，却没有醒来，隋烨又推了几下贺临雪：“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得抱你上去了。”
贺临雪嘤咛一声，声音微弱的像是小猫：“不要.....”
隋烨道：“什么？不要什么？不要我抱？”
隋烨低下头侧过脸，想去仔细听贺临雪的话语，却听到几声细微的抽泣，他怔了一下，看向贺临雪。
贺临雪眉头紧紧蹙着，有一颗晶莹的水珠从泛红的眼尾滑落。
“不行，叔叔......
隋烨一愣，贺临雪抬起手，揪住隋烨的衣服：“求你了......”
贺临雪的呓语虽小，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以及他天生就很好的耳力下，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又一颗水珠从贺临雪的眼角滑落，划过他的脸颊，然后隐入黑暗中。
隋烨伸出食指，轻轻地，像对待一件稍加用力就会打碎的易碎品一样，轻柔的在贺临雪眼角碰了一下。
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感官神经，他看向自己的指尖的水渍。
贺临雪.....
是在哭吗？
细碎的呓语又传入耳中：“.不行......”
他又低头看向声音如同奶猫一般细小的贺临雪，抿了抿唇。
叔叔？
隋烨直觉这位叔叔不是什么好人，哪怕不知道其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但在他已经给这位叔叔的印象分打成了负分，并且没由来的生起一股恶感。
现在的贺临雪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的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就能将他打碎。
隋烨将脆弱的贺临雪尽收眼底，心底突然生出了一阵怜惜，他沉默的看着贺临雪，伸出手轻轻抚在贺临雪的脸颊上。
他就这样无言的看着贺临雪，过了一会儿轻轻开口 ：“没事，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说完，贺临雪原本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松了一点，隋烨握住贺临雪的手，他的手能轻易的将贺临雪的手完全包裹其中，他将贺临雪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在隋烨温暖的包裹下，贺临雪慢慢松开了紧紧攥住他衣服的手，隋烨看着沉静如水的贺临雪，一个有些邪恶的念头幽然而生。
这种状况下的人是最好套话的。
高考完的那个漫长暑假里他们班上的同学聚了一次餐，高中三年不敢喝的酒在那次聚餐中一次性喝了个尽兴，是为了庆祝最苦难的一段时光终于结束，也是为了纪念即将逝去的最没有忧虑的少年时光。
有人看似酩酊大醉，嘴上没有一点遮拦，把三年的隐秘情怀宣泄于众，这种大概是三分醉七分醒，借着醉酒的幌子，说着以前不敢说的话。
还有一种喝的悄无声息晕在别人肩头，细碎的说着醉话，你顺着他的话问一句，他心底掩藏的那些真正情绪就被全部撬了出来。
可能是好奇心作祟，他想知道贺临雪口中的叔叔到底是何人，能让总是高高在上，将情绪全部隐藏在冰冷外表下，让人怀疑是否仿生人在世的贺临雪变成这幅模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叔叔，能让贺临雪如同脆弱的小猫一样，低声下气的发出这种哀求？
“贺临雪......”
隋烨低声唤着贺临雪的名字，仿佛有恶魔趴在他的耳边不断地诱惑着他去问贺临雪这个叔叔到底是何方人士，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能让贺临雪有这样的梦魇。
隋烨将目光移向贺临雪的胳膊，大抵是喝了酒闷热，原本总是如同贺临雪本人一样规规矩矩紧系着的衬衫袖口，被贺临雪挽到了胳膊肘，那些粉痕此刻正安静的沉睡在他瓷白的肌肤上。
他伸出手轻轻在一道痕迹上抚过，明显的凸起痕迹昭示着这片肌肤曾经被他的主人用利器伤害过。
这些疤痕跟贺临雪口中的叔叔有关吗？
意识到这一点，让隋烨心里一紧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那天贺临雪突如其来的发病，并不是因为他。
是因为那个叔叔吗？
像是有细小的虫子爬过他的心头，隋烨又轻轻开口：“贺临雪，你的叔.......”
他轻声开口，剩下那个叔字到了嘴边，徘徊良久，却又被他咽下。
他坐在那里，那个字在他喉间到唇边的位置久久徘徊，却始终吐不出来。
贺临雪会想被其他人看到这幅脆弱的模样吗？
他会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秘心事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虽然贺临雪醒来后完全不会有这段记忆，而他只要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那一切就都没有变化。
但是不可以。
他否定了这种行为，同时为自己的不道德感到心惊。
隋烨自认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但这种刺探别人隐私的事，是他全然没有做过的，不要说去做了，连生起这种念头都从未有过。
他对别人的事、别人的隐私，向来没有一点探究欲跟窥探欲，哪怕有人将自己的事如同竹篮倒水一般主动向自己倾诉，在看似倾听的外表下，大多也是无聊与不耐。
他是怎么了？
是因为好奇吗？但为什么只对贺临雪生起了这种好奇，这种好奇甚至催生了他主动去窥探贺临雪的隐私，甚至是不道德去引诱贺临雪说出自己的隐秘心事。
隋烨眉头轻蹙，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间一闪而过，却并未被他抓住。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走到副驾驶帮贺临雪解开安全带，准备将他打横抱出来，然后又想到什么，他看了一眼停车场，确定没什么可疑人物，犹豫了一下，用贺临雪的西装外套将他的脑袋盖住，才将他抱了起来。
怕惊醒贺临雪，隋烨的动作从头到尾都很小心，他将贺临雪一路抱到电梯上。
一个成年男人再瘦也有一百多斤，对于常年有锻炼习惯的隋烨来说却不算费力，甚至在电梯上的时候，他还能腾出只手来回别人刚刚发来的消息。
隋烨回着消息，却没有留意到被西装盖住脸的贺临雪突然睁开了眼睛，贺临雪在隋烨的怀里，无声地任由隋烨抱着。
在隋烨吻他手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但脑袋太疼，他一点也不想动。
他听到隋烨在叫他的名字，还有他没说完的话。
他对自己醉后酣睡时说的话没有印象，但却通过隋烨的话语猜出了自己说了不该说出口的话。
但隋烨没有问下去。
就像风过水面，留下一点痕迹但转瞬消失，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贺临雪很累，接连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再加上应酬跟醉酒，浑身都像灌了铅一样，他一点也不想动，就这样让隋烨把他抱进了家里，然后轻轻放在床上，他感受到脸上的西装被隋烨拿了下来，隋烨手在他鼻前停留了几秒，嘟囔道：“没被捂死吧。”
然后贺临雪能感受到隋烨在床前蹲下，一股皂香侵入鼻息间，这是隋烨身上时常带着的味道，就像阳光洒在刚刚晾晒过的白色衬衫上一样，清新温暖，看上一眼都要让他这种人觉得快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