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若我伤心,她定也不会快活。
  既然如此,我何必要这般地自怨自艾,来惹她难过。
  忖到这,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稳住情绪,轻描淡写地道:我并不怨你。
  洛神轻声道:清漪,莫怕。其实你也说到此处,却堪堪顿住,眼中神色极是复杂。
  罢了。等得一阵,也不见她说出下文,我认命一般,叹道: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这不是什么寻常事,若是换做是我,我得了长生,也不敢告诉你。至少,一时半会没有那般勇气。现在,我只恨我自己。
  你后悔了么?洛神凑过来,墨玉般的眸子里静若黑夜:我问你,你可曾后悔?
  我道:是啊,我后悔了。
  她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下去。
  我后悔自己太过欢喜你,陷进去太深,如今,已然无法从你身边离开了。
  我抬眸,看着面前这张令我神魂颠倒,并且将永远不会老去的脸容,轻声道:既然无法离开,我只得将我这一生,绑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如浮游,你如日月,我只得短短数十载光阴,而你许是将与天地同寿。此时此刻,我不奢望别的,也不再想着能与你共白头,我只念想着到那时,依然年轻貌美的你,莫要我嫌弃我嫌弃我成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吝啬再多看我一眼。而我他日若归于黄土,你也莫要忘记了,你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妻子。
  清漪。洛神伸出手,大约是想来摸我的脸,中途,手腕却又垂了下去。
  我压下嗓子,问她:我问你,你可否做到?你若应了我这愿望,我此生便再无遗憾,绝无后悔。
  我应你。她答得毫不犹豫。
  我抿住唇,像是得到宽慰一般,笑了起来。她的简单几个字眼,就能使我喜,就能令我悲。有时,我在意她的时候,何尝不是一个傻子,但晓得自己傻,却还傻得乐呵,可谓无可救药。
  你瞧,你笑起来,我才欢喜。你若流泪,我断也不会好过。洛神嘴角绽出一丝涟漪,说笑,却又谈不上,反倒寂寥得很。
  她偏着头,湿润长发歪在雪白肩头,说道:你莫要认为我方才那三个字是敷衍于你,哄你开心。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敢发誓,倘若我长生,而你只是个普通人的话,我若是爱上了你,等你归于黄土的那日,我定然会自尽,选择陪伴你同去。如此这般,也算与你过完了这相守一生,刚好应了你那句白首不相离的的愿望,你大可安心。可是天命总是弄人的,有些事情的发展,我们不能控制,不能预料,就比如我料不到我会爱上你一般。我以往没欢喜过什么人,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而偏偏,你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又为何只是说倘若你长生,而我是个普通人,你便会选择随我同死。?这本就是眼前的事实了,还需要做什么假设。
  洛神淡道:我现在,暂时不能与你很好地解释这个问题。清漪,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若长生,你若只得常寿,陪你过完这一生之后,我定会选择与你同死,绝不犹豫,毕竟此生,再没什么遗憾了;而反过来,你若长生,我得常寿,我也会追随着你,在你身边好生陪着,直到我老来死去那日的到来。而你我你我若是皆得长生,我便只盼着永永远远地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才好。以上这些假设,无论哪一种可能发生,我都会践行。我会践行这些假设的缘由,皆是基于我对你的感情,我既然爱你,不管哪一个假设成了真,你都无须如方才这般的担忧与害怕。我洛神,绝不会负了你。
  我晓得她这是表白心迹来安慰我,心中大为感动,却还是疑道:可是,这些假设,哪能都成了真呢。事实就在眼前,你是长生不老的人,我只是个平凡人,却又哪里来的这许多假设。我觉得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错,这些假设,不能都成真,里面只得一个,会是事实。然无论哪种,我都不会令你遗憾,如是而已。
  我释然地轻声道:你能这样说,我便安心了。你是长生也好,常寿也罢,我既晓得你的心意,现在对我来说,便再没什么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呢。她还是她,我还是我,彼此相爱,还不是这样携手过下去。我纵然只能得到她数十年,也觉得满足。
  这般想通之后,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那番痛哭,那番不甘,都极是幼稚了。
  洛神垂下眼,嘴唇动了动,好似斟酌了良久,才缓缓道:清漪,我心里现下藏着一个秘密,没有对你说,也不敢对你说。除了这个秘密,关于我的别的所有,我定倾囊而出,再也不会瞒你了。因着我怯懦无用,且是出于私心,我才暂时不敢将这个秘密告知你,甚至,我只盼着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才好。我是一个人,更是一个女人,比不得那所谓的神仙圣人,自会有这许多的短处与缺点。某件事,我感到格外害怕,怕你日后知晓,会后悔同我在一起。毕竟,我没有把握若是你知晓这个秘密后,会不会动摇你自己的心意。我没有把握,所以我只得选择自私一回,瞒着你,你莫要怨我。
  我之前得她承诺,心中已然安定,此刻突然又听了她这峰回路转的一番话,不由黯然道:对你的心意,我怎会动摇,又怎会后悔。你将我当做什么薄情之人来看待了?你心中那个秘密,何不现在就说与我听。
  洛神亦是黯然一笑:这话,你先莫要说到前头了。待你有朝一日知晓,是选择动摇,还是不动摇,再来由你自己的心来判断罢。我会等着你。但是此刻,我实在没有那般的勇气来面对。
  我唤她:洛神。
  好了,莫再缠着这个秘密说来说去了。我方才说过,除了这个秘密瞒着你,其他所有,我绝不再瞒你,说到便要做到。她往后退了退,身子斜靠在床头,修长手指来回抚摸着亵衣袖口,声音轻轻柔柔地道:我本是那烟云海之人,这点,你早已知晓。
  我咬住嘴唇,感觉到她即将要说出什么,蓦地变得分外紧张起来。
  洛神垂下眉眼,睫毛微微颤动,似在回忆。安静了片刻,她才低声说道:我族族人世代居于烟云海,烟云海,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机制完善的边陲小国,由于遮掩极深,外人根本不知道烟云海的存在。我出生那年,外面正值战国七雄乱世相争之际,烟云海内里却分外平静,不受外界战乱干扰。十六岁时,我沐成人礼,受爹爹遗命,接任烟云海洛水十宫的宫主一职。姽稚与我同岁,十六岁那年,她亦是成为烟云海主上,执掌烟云殿金印,是烟云海权位最高之人。洛水十宫世代为烟云海效力,所以,姽稚她,算作我的主人。
  我似在听一场梦,不可置信地呢喃道:你和姽稚,竟当真是战国时期的人。这么说,姽稚身边那个装腔作势的卓段暄,也是的么?这么说,你们都都一千余岁了
  是,我们三人,同属烟云海。姽稚为主上,我为洛宫宫主,卓段暄隶属它部,居于我之下。
  洛神应和着,又轻声接道:你也记得,我曾有一个阿姐。阿姐她性子桀骜,思渴自由,不甘如笼中鸟一般受困于烟云海,且厌极了姽稚的种种作为,便生出了出逃之念。在我二十岁那年,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刚好是三月初五,下着大雨,她便是在这大雨中,在我的面前,经由暗道离开了烟云海。她离开的时候,曾劝说我同去,我被爹爹遗命束缚,要守着洛宫,当时便并未应她。可是后来,在那年八月的下旬,我也叛离了烟云海。
  为何你当初不愿跟她走,后面拖到八月,你又选择离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忐忑问道。
  洛神嗓音有些颤抖,道:发生了许多事。那几个月里,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实在受不住,才会选择逃离。
  我靠她近些,将她冰凉的手,握在了我的手心。
  洛神朝我淡淡一笑,又道:八月下旬,我叛出烟云海,同时带走了烟云海的至宝------天命镜。因着我与阿姐在齐国静水台有约,每个月的初五,阿姐都会在静水台等我。我出去后,在十月初五那天,终于在静水台与阿姐碰面。就是那一次,我将天命镜托付于她,请她替我代为保管。
  天命镜,原是你们烟云海之物?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你对天命镜了解得很,连我的玉簪是开启那装天命镜的翡翠玉盒的钥匙,都知晓得这般清楚。原来早在战国时期,它便曾在你手上了。
  洛神摇头:不是,天命镜不属于烟云海,而是属于另外一个部族。那个部族,为姽稚所灭,这天命镜,便是姽稚从那部族的族人鲜血之中,强取豪夺而来。其实,天命镜与地煞剑,原本皆为那部族的王所保管,姽稚杀了那位王,却只取得了天命镜,并不曾得到地煞剑,想来那地煞剑,被那位王,藏在了极其隐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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